阿賈克斯攥緊了手中的一截刀刃,像是攥緊了自己最後生的希望。
掌心一片溫熱。有淋漓的鮮血從指縫處一點一點滲出,滴落在地面上,綻開出一團小小的血泊。
血腥氣在空氣中散開,隐隐能聽到遠處的黑暗裡傳來更多魔物的吼聲。
阿賈克斯不懂得這些吼叫的意義,卻能清楚地聽見其中的喜悅。
它們渴求他的血肉,并飛速地向着此處逼近,渴望從眼前這隻已經盯上自己的魔物嘴裡分一杯羹。
眼前的魔物焦躁地動了動,猩紅色的巨眼緊緊鎖定了阿賈克斯。
如果不知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導緻它有所忌憚,自己恐怕早就成為了它今夜的美餐。
而現在,阿賈克斯能明顯地感覺到,巨獸的耐心即将告罄,它迫不及待要享受眼前細皮嫩肉的人類了——
大地發出崩裂般的聲響。漆黑的巨獸張開足有一人大的血盆大嘴,鋪天蓋地的腥臭味直沖頭頂。
阿賈克斯心髒狂跳,被這來自深淵魔獸的威壓壓迫地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深刻的意識到,這裡的魔獸和外面世界的普通野獸完全不一樣。他可以憑借短劍和巨熊和群狼周旋,但是面對這樣的巨獸,他沒有絲毫生還的可能。
恐懼嗎——為什麼要恐懼?
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渴求的生活麼?遠離平庸而無趣的家庭,像是曾經的父親一樣擁抱冒險,遊走于極度危險的戰鬥中間,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雖然現在看來情況不妙。偉大的冒險才剛剛開始,就要被迫結束,因為他其實根本不具備與鮮花和掌聲相匹配的實力。
就要結束了嗎,在黑暗而污濁的深淵裡——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但是14歲的少年畢竟不曾面臨過如此的險境,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劇烈地跳動,大量的血液被供給到大腦和四肢。
短短的幾秒鐘後,他已經感覺到充盈的力量湧遍全身。
舉起你的刀,舉起刀——阿賈克斯!
卻終究慢了一步,少年人的速度到底比不過深淵中都赫赫有名的強大魔物,眼看他就會被那巨獸一口吞下,被撕咬成碎片——
“喂,小孩,不要動,小心受傷——”
不知從何處響起的女聲,驟然闖進阿賈克斯的耳膜。
對方的聲音是很清冽而悅耳的,但在此刻的環境襯托下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正如她音調裡幾乎噴薄出的冷厲殺意。
這是阿賈克斯近三天來唯一聽見的人聲。
越過眼前幾乎遮蔽了全部視線的巨獸身影,他見到了冷冽而皎白的刀光,仿佛是至冬最冰冷的月色。
明明是在無邊的黑暗裡,世界卻驟然被點亮。
也同時照亮了那張冰雪般的臉。
少女神情冷靜,黑瞳中一片明亮的光,明明面容和氣質看上去像是貴族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持刀的手卻穩定而不帶一絲顫抖。
阿賈克斯甚至連她的動作都沒看清,隻見到呈十字形交叉的刀光狠狠烙下——
震耳欲聾的慘叫。
小山一般龐大的魔獸轟然倒地,身上兩道交疊的巨大傷口。
猩紅的血液瞬間迸濺出來,阿賈克斯下意識閉上眼睛。
滾燙的熱血濺在臉上,鼻尖處尚能聞道魔獸身上腥臭的氣息,連靈魂都仿佛被燙了一下。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死亡。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生命消散得如此随意,輕得仿佛是一片紛揚的雪花。
阿賈克斯下意識有些恐懼。
沒有人能在面對這樣強大的力量時絲毫不動搖,除非他本身就是強者。
但是如今的少年阿賈克斯,遠遠沒到強者的行列。
即便如此,恐懼和戰栗隻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他心裡飛快而劇烈地跳動的,是另一個全然不同的聲音。
這就是……無與倫比的強大實力嗎。
任他竭盡全力,哪怕到了生死邊緣也無法撼動分毫的巨獸,在對方的手下卻沒有絲毫反抗能力。
他明明應該覺得恐懼,卻感覺到從沒有過的激動和雀躍湧上心頭,這就是他一直渴望一直追逐的東西——
流離的心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靈魂也在終年的荒野苦渡後終得居所。
“愣着幹嘛?吓到了?”
阿賈克斯睜開眼睛,深藍色的瞳孔裡一片灼熱,他透白的皮膚上尚還沾着星點殷紅的血液。
他目光聚焦。
剛剛砍了巨獸的少女半蹲下來,用匕首去割巨獸的皮毛,雖然是在跟他說話,但卻連個眼光都吝啬。
對方的匕首似乎用了很久,已經卷刃了,威力估計和小孩子的玩具沒什麼區别。
很難想象,她剛剛就是用這樣的武器暴力撕裂了巨獸。
阿賈克斯飛快地眨了下眼睛,念頭轉過腦海不過一瞬。
他當即遞出自己手中的匕首。
“你的刀卷刃了,用我的吧。謝謝你剛剛救我。”
“嗐,不客氣,舉手之勞嘛。”那少女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微笑着轉身去接他遞出的匕首。
卻在看到他面容的瞬間,瞳孔瞬間睜大,阿賈克斯甚至能看到她眼睛裡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小小的一團,因為周圍光線暗沉而隻有模模糊糊的輪廓。
對方剛剛面對巨獸的時候都沒有露出這麼複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