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以前自己獨居在一個狹窄的出租屋裡,家裡隻有一隻自己從樓下撿的小狸花貓,她沒事幹的時候經常會在陽台種花,隻要每天下班為花朵澆澆水仿佛治愈了她一天的煩悶。
她已經好幾年沒回過家了,一回家就要和父母吵架。
因為每次都不可避免地提到那些話題,他們希望她考公希望她快點結婚,可好笑的是她到死都沒有考上公務員,也到死都沒有結婚。
但她的父親會嚷着說,有本事你就一輩子都别回來,但等她回到出租屋打開行李箱,卻在裡面看到了一千塊錢。
是和母親打電話的時候,母親多次讓父親跟她說幾句都被他拒絕了,最後他卻接過電話在那邊嘟嘟囔囔地說了句,早點回來。
結果最後卻收到了女兒車禍去世的消息。
他們從來沒跟自己說過一句對不起,隻是用擰巴無聲的行為去告訴她答案。
那矛盾又苦澀的愛讓這其中的每個人都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她又讨厭他們,又很想他們。
滴答滴答——
豆大的淚水砸在了剛剛鋪平的泥土上,視線模糊一片,她用力抹了把眼,不讓淚水落下。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以前怎麼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多愁善感。
啪嗒啪嗒——
怎麼還有眼淚?她已經不哭了啊。
雨落得越來越密,紛紛砸落在她身旁的池塘裡,墜落在頭頂上,她這才意識到不是自己的眼淚,而是下雨了。
她眨了眨眼睛,抖落了睫毛上的水珠,剛要站起身回屋,卻發現以她為中心,周圍一圈都沒有雨落下,頭頂也傳來雨滴砸落在傘上的聲音。
她轉頭,卻撞進了一雙凝視她的墨綠眼眸,那雙眼睛在烏天密雨的映照下,仿佛望盡了煙雨朦胧的蒼郁竹林。
那一瞬間,她還以為回到了家鄉。
她幾乎有些呆住了,上下嘴唇碰了碰:“德裡安?”
德裡安望見她眼底滾動的淚水,愣了愣,右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傘柄,他抿着唇,滾了滾喉結,啞着嗓子說:
“我錯了,你别哭。”
艾薇聽見他這麼說,怔了許久。
德裡安還以為她沒聽清,又說了一遍:“我錯……”
誰知道下一秒艾薇卻蓦地起身,撲起來抱向了他,因為德裡安一時沒反應過來,腳下又濕滑,被她撲的一個踉跄,下意識伸手去接住她。
德裡安後退了幾步,終于沒支撐住,兩人一起栽到了泥水裡,雨傘也滾落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頭。
雨突然小了些,細小但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兩人交疊的身體上,落在身旁的池塘裡。
德裡安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艾薇趴在他身上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從小聲嗚咽到嚎啕大哭,溫熱的淚水混雜着濕涼的雨水滑落在他的脖頸上。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呆愣了許久。
德裡安不明所以,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他問了句怎麼了,卻沒有得到任何答複,唯有艾薇漸漸弱下來的哭泣聲。
以及一句飄散在雨裡的——
“謝謝你,德裡安……”
她一直需要的,從來都不隻是行動的證明,而是言語的力量。
隻有到這時候,她才明白——
我錯了、對不起、謝謝你……其實并沒有那麼難說出口。
……
艾薇坐在沙發上裹着毯子,不停地擤着鼻涕,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德裡安裸着上半身,給她細細擦着頭發,瞥她一眼淡淡開口:“這次長教訓了吧,以後可别淋雨了。”
“你生我的氣,要殺要剮随你便,跑到花園躲着我做什麼。”
艾薇垂着眼睑:“我沒躲你,我在種花……”
德裡安看了看她有些紅腫的眼睛,隻感覺心底微涼。
他當然不擔心艾薇跑掉,就算她從西大陸跑到東大陸,他也照樣能找到她。
神階魔法師的法術已經接近世界法則的層面,在茫茫人海中想找一個人,對别人來說是大海撈針,但對他們來說不過一念之間。
可當他看到艾薇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待着,隻感覺心底微微泛着酸澀。
當他打着傘站到艾薇身後,看到她轉過臉來後眼裡的淚花,隻感覺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了一般刺痛。
他何曾對别人道過謙。
就連他親手弑父,殺掉了塞琉一世,幾乎屠了半個城的人,他也從沒覺得自己錯了。
這到頭來不都是他們自找的?
這些渣滓和蝼蟻,不過爛命一條,活着也是害人害己,死了就死了。
隻怕他不殺,還有下一個“德裡安”要殺。他們說他視人命如草芥,他倒覺得他們更加面目可憎。
但當他看到艾薇眼底閃動的淚花,也不再講究那些得失對錯,隻感覺懊悔,滿心的懊悔,下意識地想挽回,一句道歉就這麼說了出來。
等說出口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恐怕要是尼古拉斯看見了,估計又要大叫着說,是不是世界末日到了。
德裡安突然意識到事情漸漸有些脫離掌控了。
不過是些讓她愛上自己的手段罷了。
從剛才看來,反響還不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