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宇宙被稱為影片宇宙,顧名思義,便是由無數影片構成的集合體。
為了規範管理,這些影片世界按照主體被分類。其中最難以管理的就是恐怖片,由于恐懼帶來的過度刺激,經常會有角色發生脫離,這時候就需要替補上場,補充缺位。
系統K-013目前正在尋找宿主,它占據了一位心理醫生的身體,借助他的身份與便利,以自身的視角和口吻寫下對相關目标的報告與評價。
以下是正在書寫的紙質報告:
【姬袅是一個令人見之難忘的美人。】
【如畫般篆刻着一頭毫無瑕疵的白發與驚心動魄的青金色雙眸,他的美十分鋒利,宛如一把尖刀刺入人心。
但與此同時,他在強勢或能讓他感到威脅的人面前卻能表現得十分溫順天真,精緻的臉龐上經常羞澀地勾勒出兩顆甜甜的梨渦,非常漂亮。】
K-013手裡的鋼筆一頓,墨水瞬間浸潤了紙張,糊出一塊黑藍色的斑點。它控制着心理醫生搖了搖頭,把手裡的紙張撕掉,懊惱地歎了口氣:“居然不自覺被身體的主人帶動了思維,真是……”
不過,它立馬又操控着心理醫生拿起鋼筆敲了敲胸前的姓名牌,金屬的質地互相碰撞發出“锃锃”的刺耳聲。
“宗醫生,沒想到你居然在用這種眼光看待自己的患者。”K-013“啧啧”兩聲,“不覺得有點愧對他的信任?”
“不合格的醫生。”
語畢,它又不感興趣地重新埋下頭,把殘餘的、未撕淨的紙頁繼續去除扔進垃圾桶中,再次慢條斯理地拿起鋼筆細細道來——
【他是不幸的孩子,母親為了生下他難産而亡,父親也因此厭惡他。因為天生自帶的靈感過高,小時的姬袅愛哭、不喜歡說話,他害怕看見生人,更害怕與人接觸,于是逐漸給人帶來孤僻怪異的恐怖形象。】
這一次甚至融入了它的思維,因為心理醫生是不會知道靈感這一含義與代表的。
【所以盡管身為家中唯一的孩子,但姬袅仍舊是透明且陌生的存在,他是被忽視的孩子。
又因為家世顯赫,家中時常人來人往不斷,許多人見他年紀小都喜歡逗弄他,卻讓他感到害怕與無措,更是在肢體接觸時由于靈感過高被吓到抽搐窒息,讓客人頓覺尴尬。
在休克時會有傭人匆忙帶他下去,等到平息後迎來的是父親惱怒的責罵,以及對他這種情況産生的難堪。因此姬袅有着強烈的羞恥心,極為抵觸在别人面前露出醜陋脆弱的神态;也造成了他過度的自尊心與愧疚心理。】
K-013點點頭,這一段話雖然仍然帶有心理醫生的感情色彩,但比之前那一段話要好很多。
它控制着他繼續寫下去:
【姬袅理解父親對他的厭惡,甚至對父母親之間的故事産生了好奇,這種感情究竟濃厚到了何種地步才會以這樣的形式表現出來?于是,他對故事書裡傳頌的美好愛情故事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年幼的他曾經在深夜抱着相對他來說格外厚重的故事書苦讀,逐字逐句分析裡面飽含的情感。盡管依舊不理解其中充沛的情意,他仍舊下意識産生了天真浪漫的憧憬,幻想着英勇無畏、忠誠熾烈的愛情。】
K-013皺了皺眉,這一次它在墨水浸潤紙張,毀了這一頁報告之前及時将鋼筆挪開,避免了又一次失敗。
他,不如說是它,搖了搖頭,連帶着心理醫生的身體也搖了搖頭,“看來這次是擺脫不了這個身體主人帶來的影響了。”
“不過……也還行。”K-013蹬了一下腳,靠着椅子轉了一圈,“反正主腦也不會仔細看報告,就一拿來壓箱底的玩意兒。”
“剩下的就是……用人類的肉眼來親眼見證了。”
說罷它不徐不慢地站起身,用男人的手提了一下襯衫的衣領。再從椅背面拿起淡色的風衣外套放在臂彎,K-013提着手提箱正要握着門把手出門,卻聽到了耳邊極速産生的警告音。
【警告!警告!世界-未錄入-5957428産生缺位!請盡快補位!】
剛剛還慢吞吞的K-013瞬間擺脫了心理醫生的身體,在目标宿主還未簽訂協議書前就急急忙忙将其轉移到了世界5957428中。
等到耳邊終于安靜下來且不再有任何警告後,它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并試圖向目标宿主解釋情況,卻發現對方已經因為跨時空的波動暈厥。
作為一名系統,它借用過無數人類“皮套”,甚至以人類的肉眼見識過許許多多好看的皮囊,但都比不上面前這一副來的賞心悅目。
K-013大概能懂心理醫生那第一段話到底從何而來了。
來不及多想,消耗了太多能量進行跨世界的緊急轉移行動,系統K-013掙紮了一下,迫不得已陷入了短暫沉睡。
在徹底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它迅速将協議書以及綁定的相關資料信息都傳給了目标宿主,隻等已經不在原世界的宿主蘇醒後了解所有事态。
在K-013閉眼的那一刹那,寄宿在宿主大腦内的它敏銳地感受到了氣息的波動。
宿主醒來了。
K-013沉睡了。
昏暗的房間内,一直趴在地毯上的毛絨小狗歪了歪腦袋,濕潤鼻頭動了動,擡起頭看向寬大的香木床鋪,蓬松的尾巴立刻甩成了一團殘影。
良好的寵物教育讓它禮貌地趴在下方,迫切地等待着主人的呼喚與許可。
它坐在已經被小肚子捂熱了的毯子上,仰着頭炯炯有神地看着床上,屁股後面的小尾巴甩的飛快,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到主人說話。
卻什麼也沒聽見,隻看見了對方痛苦地撐着額頭。
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姬袅頭痛欲裂的醒了過來,還來不及對身下過分柔軟的床墊感到詫異,就被迫接受了K-013沉睡之前傳輸給他的文件。
胸腔裡的心髒還在不斷劇烈彈動。
沉默良久,他低下頭看着地毯上那隻蒲公英一樣的小狗,突然小聲開口:“在我還沒有簽訂協議前就把我拉來,算非法還是緊急避險?”
舒緩的嗓音滾珠落玉般掉在室内,借助着空氣朝四面八方傳遞,火速吸引了小狗的注意,引得它烏黑的杏眼亮晶晶的。
它起身就朝床邊走去,伸出一隻肥嘟嘟的爪子推了推床沿上的床單。
但姬袅卻來不及理它。
喉結滾動一番,他呼吸放輕,下意識先伸出了雙手放到了眼前仔仔細細觀察起來。
一副皮質的黑手套。
見手套仍然好好戴在身上,姬袅才長舒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慶幸。
他再次低頭看向了身體,成套的白色的棉麻睡衣褲,質地柔軟如毛,面料絕不一般。
他現在的身份和以前的差距估計不大。
姬袅看了一眼窗戶,偌大的落地窗沒有被窗簾覆蓋,清淺的銀色圓月正挂在黑夜中央,徐徐向房間内蔓延光線。
此時大概已是午夜。
房間内的光線昏暗,很多地方隐隐約約隻是一團黑影,姬袅隻掠過了一眼便不再看。
他徑直掀開了松軟異常的被子,一雙雪白的腳就踩在了冰涼的地闆上,但落地還未踏穩,就聽枕頭邊上的手機嗡嗡嗡地動了起來。
震動帶來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空氣,但萬幸,小小震動傳遞不出厚重的卧室牆壁。
常年的習慣讓姬袅來不及細想,隻看見了屏幕上“父親”兩個字就下意識接通了電話,但裡面傳來的卻不是他期待的聲音,而是老态沙啞,像是冬天裡凍爛的擺鐘,“你已經到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