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袅本以為“父親”的來電是為了催促他,就連電話裡也說道會為他留下剩餘的五天時間。
但今天是第六天了。
現在是早上,宴慈早已經再次不見蹤影,估計又是變成了宴端,已經起床了。
姬袅站在走廊過道上,靜悄悄地踩着厚厚的地毯,正正好在前面開着一條細縫的門口探頭探腦。
恰好就是第一天為了躲避清潔工待過的那間房-104。
這個房間也很黑,他不知道是不是同屬恐怖作品的尿性,裡面黑乎乎的隻能看見一團人影。一個黑色的人影坐在那裡,躬着腰,兩手往前往後來來回回“滋滋滋——”地動來動去。
姬袅屏住了呼吸。
裡面的棺材開了蓋兒,棺材闆子歪歪扭扭地随便扔到了牆上抵着。
這是在幹什麼?
這是誰?
他看不清。
他想再上前去看仔細了,指尖卻碰到了門,皮手套在光滑的木闆上一不小心推擠了一下!
盡管沒有任何聲音,但那扇門仍舊是無風自動了。
前方的人影猛地一轉身,穿着靴子的腳踩着地闆“噔噔噔”地迅速來到門口,腳步聲未被消音,格外的沉重。
隻見他握着門把手再次把門推開,往外一看,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迹。
隻有姬袅再次躲在了走廊的拐角處,看着前方那張雞皮鶴顔,赫然發現那道人影正是蕭村長!他頂着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平日裡笑呵呵的神情被攪散,隻餘下了莫名其妙出現那張老臉上的小心與警惕。
蕭村長手裡赫然拿着一把刀,那是一把軟刀。是一把被磨得鋒利至極,平時用來剝椰子的刀。
小小窄窄的刀片往堅硬如鐵的椰子裡一塞、一擠,比從骨頭上剮肉還簡單,就能輕輕松松掏出内裡的椰肉。
刺目的光芒在一瞬間照得姬袅心驚膽戰,他捂住了嘴巴,完全不敢閉上眼睛,隻能哆哆嗦嗦地回頭靠在了雪白的牆壁上。
想到“父親”說過的話,他霎時間牙酸不已,隻覺得前面對宴慈的服軟完全不夠。
他這哪裡是朝今的備用方案,是他和朝今一起,不分先後都成了宴慈的備用方案吧。
現在僅僅是第六天,蕭村長……已經在磨刀了,下一步他想做什麼?
回想起前幾天他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姬袅呼吸一滞,在趁他去檢查後面的房間時輕悄悄地快步離開。
他想去找同為目标的朝今。
他埋着頭往前迅速奔走,幾乎是用上了跑,一臉驚慌失措地撞上了宴端。
對了,現在是早上五點,按照宴端的性格……是正常的早起。
姬袅把怦怦亂跳的心髒安撫下去,他抓着宴端的袖口神色惶惶,甚至壓根沒有管宴端狐疑的表情,便拉住他不放,顫抖着聲音問:“你……你起這麼早,是為了宴慈嗎?”
語畢他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對,咬了一口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踮起腳尖,顫顫巍巍地在宴端耳邊說話:“我剛剛……我剛剛發現了一個秘密……”
姬袅的話還沒有說完,緊張的呼吸不停在宴端的耳邊噴灑,宴端煩躁至極,漆黑灰蒙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本來想直接推開他,卻在聽到“秘密”兩個字時忽然一頓。
他眼睑一垂,任由姬袅繼續說下去。
不過,宴端皺起了眉頭,為什麼這個人要和他挨得這麼近。
姬袅哪裡知道這個人在想什麼,宴端的話比宴慈雖然多上了幾句,但平時對着他還是一副沉默寡言懶得開口的冷漠模樣。
他自認為和宴慈推心置腹了好幾個夜晚,首先擺明自己不是原主那個狠人,其次又靠着情感拉近距離,更是在昨夜尋求幫助……
既然宴慈昨晚沒有拒絕,那不就是答應了嗎?
宴慈答應了姬袅,那麼和宴慈一體的宴端,由K-013和朝今親口蓋章認定的“情人”,會反對姬袅嗎?
姬袅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會。
于是,他咽了一下口水,還沒說話眼睛就紅的不得了,下意識用了對着宴慈的那副想當然态度沖着宴端描述了一遍來龍去脈。
等說完話,他更是愁的連眉毛都要打結了,舌尖抵了抵閉合的牙齒,眉毛上火,埋在宴端耳邊上細聲細氣地問他“該怎麼辦才好”。
宴端一言不發,姬袅也不催促他,以為他正在思考,畢竟按照宴端的性格來看,他都能為了沒見過面就死掉的弟弟直接發瘋人格分裂了,肯定也很在乎情人的生命,還有弟弟的屍體吧!
哪怕、哪怕這個情人是仇人。
想到這兒,姬袅又不确定了,他抓着宴端衣服的手用上了點力,絞盡腦汁,說:“要不然,我們帶上宴慈的屍體……逃吧?”
他特意提到了“我們”,就是怕宴端根本不管他。
哪裡想到,沉默了半晌的宴端忽然開口:“逃?”
“你想逃到哪裡去?”他戴着口罩說話嗡嗡的,聽不清情緒又像是毫無半點情緒,就算是這種生命攸關的事情也無所謂,“有計劃嗎?”
“昨夜他打電話來警告你,今早蕭村長就在磨刀……”他似乎覺得有趣,說話間噙着點笑意,但那雙眼睛卻冷冰冰的,比人格分裂還要人格分裂,“先出去住一晚吧,不用帶上屍體,帶上屍體走不遠。”
很少見的,宴端居然對着姬袅說了這麼多話。
姬袅受寵若驚,跟着他一起往外走,他兩手空空,隻能跟個小雞追在老母雞後一樣,用着信任祈盼的目光看着宴端。
宴端兩隻手抄在白大褂裡,死死抓住工具的柄部,用力到指甲泛白。
他毫不費力地就把姬袅引誘了出去。
手指在工具的柄部來回摩挲,宴端身上沒有任何武器,隻有這一支圓珠筆,但他覺得已經足夠。
對付姬袅,還需要用什麼?
他把圓珠筆筆身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大拇指按在了筆頭上,狠狠又緩緩,用了吃奶的力氣,一點、一點地把筆尖插進了自己的指腹内。
宴端在警告自己。
如果似是而非的話就能讓他變得軟弱,那麼宴慈僵硬了四十多天的屍體都能軟下來。
漫不經心瞥了姬袅一眼,宴端無視額頭滲出的冷汗,依舊将指肉放在筆尖上,慢慢地磨,狠狠地磨,磨到血肉模糊。
這是一種懲罰性質的行為。
他嘲笑自己,竟然自己把自己當成了狗來訓。
……
度假村的中心是那一棟建築,姬袅從來沒出來過,一時間覺得非常驚奇。
他沒有徹底走出過這片區域,但周圍除了由鵝卵石鋪成的主路外都是一片山路,這件事讓他意識到了什麼,但卻模模糊糊想不出來。
宴端把他帶到了後山,這裡甚至還有個簡簡單單的平房。外面是個小院,被高牆圍了起來。
離開主建築物的路程順利到不可思議,姬袅在宴端身旁左轉右轉,等到差點把自己頭都轉暈後他才冷不丁問道:“這周圍的村民們去哪兒了?”
度假村中心經常有村民來來往往,負責為廚房提供吃食,偶爾還會有一些人來找朝今或者蕭村長,姬袅一直以為這裡有很多人。
但等到他出了那棟主建築,外面冷冷清清的樣子卻讓他心裡一驚。
之前來過得那些人呢?
難道大家都離這裡很遠?
姬袅走進院子裡,聽到“咔嚓”一聲回頭,隻見宴端看不清神色,垂着睫毛把院子的門給鎖了。
宴端說:“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回去。”
“明天回去……”姬袅遲疑,“沒問題嗎?我們需要報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