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七月底。
水田裡的谷子已經全部轉黃,沉甸甸的谷穗低垂着頭,已是收獲的時候。
這谷子熟了,就得抓緊收回家,若是耽擱幾天再割,一多半都得撒在地裡,老鼠鳥雀什麼的也要禍害不少。
然而鄉下大多節儉,再心急也少有人會花錢請工,多是親朋鄰裡之間搭夥,先緊着一家的忙完,再收另一家的。如此比自家幾口人累死累活要松快些。
鄭青雲家就一畝水田,收起來要不了多久。他們年年都是先幫着秦大柱家收完,再弄自家的,今年也不例外。
秦家攏共有三畝六分的水田,若真算起來,其實鄭青雲他們是吃虧的。但兩家關系好,從不計較這些。
早早起了床,把雞都喂好,隻留下大黑看家,幾人就拿着鐮刀往秦大柱家去。
秦家院門大開着,遠遠就能看見升騰的白煙。
秦德福和秦大柱父子倆正在院子裡收拾要帶去地裡的東西。
鄭青雲還在門口就喊人:“秦叔,柱子哥。”
方竹也跟在他後邊兒叫人。
秦德福停下手中的活兒,黝黑的面龐上堆起笑,“你們來了,快進屋坐,柱子去倒水。”
“哎!”秦大柱應了聲,拉開欲走上前幫忙的鄭青雲,領着他們往堂屋走,“這兒沒啥事兒,去屋裡坐,喝杯水準備吃飯。”
幾人剛邁開步子,王金花擦着手從竈房出來,一如既往的大嗓門:“這真是,年年給你們找麻煩。”
陳秀蘭揚起眉毛,看向王金花,“又不是白白給你幫忙,不吃飽吃好,我們可就賴着不走了。”
王金花哈哈大笑:“那你盡管放心,肯定不得讓你們餓肚子,包子饅頭管夠!”
“有你這句話,我今兒可就敞開着吃了。”
一杯水還未喝完,熱騰騰的白面包子就端被上桌。
王金花夾起一個包子就往方桃碗裡放,“快趁熱吃,都别客氣啊!”
包子是純面粉做的,沒摻其他東西,又白又軟,餡兒也放得足,一口下去就能嘗到味兒。王金花她們還費心調了兩種餡兒,茄子丁和肉末豆角的。再配上一盆青菜豆腐湯,個個都吃的肚皮滾圓。
吃飽喝足,除開許香荷,其他人全都去了地裡。
太陽才将将從天邊露出一點橘黃,路邊的野草上還挂着晶瑩的露珠,但梯田裡已經有不少人,忙得熱火朝天。
早上涼快,正是好做活的時候,方竹一行人也沒磨蹭,找個樹蔭把背簍靠下,就拿着鐮刀紮進田裡。
稻田裡的水早早地就放了,泥土被曬得幹硬,也不用擔心陷下去。
幾個大人排成一排,動作麻利地開始割谷子。左手反握住稻稈,右手拿着鐮刀輕輕一帶,金黃的稻子便快速跟稻茬分了身。等手裡捏不下,就往旁邊的稻茬上放着。
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割出一大塊空地。
三個漢子再沒幫着割谷子,連忙把放在路上打谷鬥擡過來,穩穩當當放在空地上。
然後抱來稻穗,一人占着打谷鬥一邊,手握成束的稻穗,一次次揚起胳膊,不停地在谷鬥邊緣摔打。
伴随着“砰砰”的悶響,金黃的谷粒也簌簌落入鬥中。
割谷打谷都不是輕省活兒,一個要一直彎着腰,一個得連續揮動雙臂。
尤其等太陽升起後,熱浪撲面而來,蒸得人渾身冒汗。被稻草劃拉過的皮膚,經汗液一浸便又疼又癢。
即便如此,也沒人喊累。就連方桃也戴着草帽,挎着竹籃跟在方竹她們後面撿遺落的稻穗。
忙得連水都沒喝幾口,一直到晌午許香荷來送飯,他們才坐在樹蔭下,短暫地歇息了會兒。
吹着熱風,吃着苞谷飯、小魚幹、青椒雞蛋和綠豆湯,再說些趣事兒,身上漸漸又有了勁兒。
他們也沒久坐,這人越歇越懶,過了那股子勁兒就不想做活,不如早些弄完回家去休整。
他們手腳都算快,其實緊着時間,三畝六分地一天也是能收完的。
但因着鄭家還有一畝田,總免不了再來一趟,且已經打完的幾百斤谷子還得背回家,他們也就沒撐着把地裡全收幹淨。
太陽快落山,就收工回家。
估摸着六百多斤的谷子,方竹、陳秀蘭和秦小芳一人帶上小半袋,其餘的三個漢子分一分,一趟就能送回去。
至于打谷鬥這樣的大家夥,明天還要接着用,犯不着費力背來背去的,在林子裡找個隐蔽地方藏着就成。
加上鄭家的,總共也隻剩不到兩畝地,第二天收工得更早。
剛脫下來的谷粒還帶着水汽,不能直接入倉,得趁着太陽好,多曬曬,然後把秕谷、碎葉子、石子之類的也一并篩出來。
村中心是有塊曬場的,不過秋收時節曬谷的人多,不一定能搶到位置。加上家裡離得遠,不好照看,鄭青雲他們就沒往曬場送。
家裡有用竹篾編的曬席,能鋪大半個院子,曬一百五六十斤谷子也足夠了。
就是麻雀煩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