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宋北遙眼尾稍稍揚起,笑得像狐狸一樣明媚,“确切來說,是幫我們一個忙。”
……
正如淩風所言,甫一入夜,裴寂便來了。
裴寂踏入屋子時,宋北遙正半倚在床榻上,手中翻閱一本書。他看得很認真,時而眉頭蹙起,時而捂唇悶咳幾聲,仿佛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
屋内燭火并不算亮堂,暖黃的光柔柔地落在那一片,讓床上的人多了幾分朦胧的美感。
裴寂目光凝了一瞬,很快眸色清明,面色冷然道:“本王留你一命,不是讓你在這裡閑情逸緻的。”
翻書的指尖一頓,宋北遙擡眸看向裴寂,像是被人突然打斷,臉上帶着一絲驚訝、茫然、和不知所措,很快又強裝鎮定般,蒼白地笑了一下:“殿下來了。”
裴寂微微眯起眼眸。這少年的神情無懈可擊,看不出絲毫破綻。如若不是真實反應,那麼此人的僞裝能力就太可怕了。
迄今為止,他審過無數刺客、細作,再厲害的人,都有奔潰暴露的時候。他這次需要多一點耐心,靜靜和獵物周旋,等待時機,揭開他的真面目。
“你應當知道,本王為何而來。”裴寂站在距離床榻稍遠處,不再走近。
他的眼神像狼一樣,冷靜、兇狠、克制、涼薄,仿佛對獵物的一舉一動都洞悉透徹。
宋北遙混娛樂圈四五年,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未見過像裴寂這樣的。如果有可能,他會盡量避免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所以這次,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警惕,從這頭狼口中,分一塊肉吃。
左下角灰色數字再次降到-196,每天早晚自動扣一分,一天天的一分兩分往上加不是長久之計。
不動聲色斂眉,宋北遙從床上起身,走到裴寂跟前。
男人足足高了他一個頭,身上帶着屋外冰雪的寒氣。身形精悍強健,一看就是長期習武,身姿利落挺拔,頗有戍邊将帥風姿。
在他的冷眸俯視下,宋北遙明顯感覺到裴寂毫不隐藏的壓迫感,鋒利的殺意,無孔不入的刺探。
攝人重壓之下,很少有人能做到神情自若。
裴寂冷厲的眸緊盯着宋北遙。在他面前的人,除了臣服,還是臣服,但這個人,卻不一樣。
宋北遙唇角始終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眉眼溫柔如水,面色恰到好處的蒼白虛弱,施施然朝他淺行了個禮,緩緩道來:“在召國,結為夫妻當飲合卺酒。太子殿下如今是我夫君,今日不妨飲了這杯酒,一抵前兩日你我之間的誤會。”
他拂手,指向桌上的一壺酒水。
裴寂冷哼一聲:“宋北遙,本王沒空跟你玩這些。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說出彭羽的下落,或者重回地牢,本王不介意送你一隻蠱蟲玩玩。”
宋北遙仿佛絲毫沒被他的話語震懾住,而是走到桌旁,往兩隻酒杯裡添上酒水。
左手一隻,右手一隻,舉着酒杯重回裴寂面前,遞過去一杯,溫柔笑道:“殿下,喝完合卺酒,再聊這些也不遲。”
裴寂看都不看酒水一眼,直接一掌掀翻:“和親之事非本王所願,本王不會将你當夫人看待,更不會與你飲酒。”
一息動作間,宋北遙的指尖擦到裴寂手背,左下角數字立即跳轉為-195。
他極淺地勾了下唇,很快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正要開口說話時,突然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提利劍,筆直地刺向裴寂後心口。
裴寂反應極快,正要回身反擊時,宋北遙立即抱住他調轉方向:“殿下小心!!”
利劍頓時刺穿他的左後肩,宋北遙癱軟在裴寂懷裡。黑衣刺客拔劍而出,正欲再刺,幾名侍衛聽到動靜及時趕到,刺客眼見形勢不對,迅速飛身而出,于黑夜中消匿身影。
懷裡的身體不斷下滑,裴寂愣怔片刻,伸手攬住。宋北遙左肩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一名侍衛見了,跪地問道:“殿下,是否宣譚醫師?”
裴寂沉默地垂眸,懷裡的少年眉心緊蹙,半阖上眼,鴉羽般的眼睫因疼痛而顫抖不已,一雙唇慘無血色,豆大的冷汗從額間滾落。
“宋北遙,告訴本王彭羽下落,本王就宣人救你。”裴寂嗓音低而沉。
宋北遙疼到呼吸急促,扯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眸中流出一行清淚,眼尾的淚痣被淚水浸濕。他顫聲開口:“不用救了,為殿下而死,是我心甘情願。”
他深深地看着裴寂,像是要将這張臉刻入骨子裡,虛弱蒼白的指節拽緊裴寂衣襟,“殿下懷疑我是刺客,我這般死了,就不會礙着殿下,召國那邊,也好有個交代。”
最後一個字說完,他無力地阖上眼,手驟然松開,垂到身側。
裴寂漆黑的眼眸緊盯着宋北遙,他的手掌不斷被溫熱的血流濡濕。半晌,他喉頭上下滾了一遭,沉聲吩咐侍衛:“去,把譚天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