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館蘇小雨開着車一路向西,下了109國道後又沿着山間小路盤山而上,最後車子停在山頂的一處古廟前。
夕陽西下,山門禁閉。
紅磚青瓦,遺世獨立。
京西之地潭柘寺最負盛名,山頂這座建于唐代的古寺隐于群山之中鮮為人知,據說舊時這裡也曾香火鼎盛,如今早已不複昔年盛景。
蘇小雨上前扣門,無人應門她就一直敲,最後不知是佛祖被她的誠心感動了,還是不堪其擾,門終究是開了。
天色漸黑,借着依稀光亮能看清開門的是一位身形消瘦中年僧人,僧人一襲灰色棉質僧衣,見了她面無表情的單手施禮道:“施主,本寺不接待香客,天色已晚,還請施主盡快下山。”
不懂佛門禮數,蘇小雨學着電視裡的樣子雙手合十鞠躬回禮,“師父,冒昧打擾了,那個我不是來上香的,請問了無禅師還在這裡修行嗎?”
聽來人提到了無禅師,僧人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施主與禅師相識?”
相識?自然是相識。
蘇小雨遲疑片刻後點點頭,僧人似是有所察,但也沒再多問,“施主,真是不巧,禅師外出講禅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您請回吧。”
僧人說完作勢就要關門,蘇小雨見狀忙将手裡的袋子遞過去,“師父,能麻煩您幫忙把這個給了無禅師嗎?”
袋子裡是去年雲姨寄來的茶葉,說是自家茶山上采的,她記得他最喜歡茉莉花茶了,一直猶豫着要不要給他送來,今天她就特想見見他。
僧人放下握在門闆上的手,然後後退了一步,又向她施了一禮道:“施主,本寺不收布施,禅師在也是不會收的,還請施主不要為難貧僧。”
僧人說完就把門關上了,年久失修的山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入山門空似海,從此紅塵無故人。
故人已去,昔人不在。
蘇小雨無聲的歎息,她知道她不該來。
寺裡的老槐樹應該有些年頭了,破敗不堪的圍牆早就關不住它了,蘇小雨隔着圍牆與它對望,她想起她夢裡也有過一棵老槐樹,樹下石桌上擺着青瓷茶具,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坐在石凳上安靜的看着書,一旁一個漂亮的女人嘴角帶着笑意溫柔的注視着倆人。
天已經黑透了,山上的風大,聽着像是有人在哭。
蘇小雨沒有聽師父的勸告趕緊下山去,她就一直坐在車裡發呆。
手機已經不知道響了多少遍了,早已經自動關機了,等她回過神兒來時月亮已經爬的老高了,蘇小雨給自己點了一隻煙,嘴裡淡淡的煙草味讓她緩了過來,煙頭在黑暗中發出零星的光芒。
回城時下了高速蘇小雨才開機,她看到上面有二十幾個白楊的未接來電,還有幾個是喬芃芃打來了,她在微信上給喬芃芃報了平安,信息剛發出去,電話就又響了,是白楊打來的。
蘇小雨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可能是在山上着涼了,她聲音有點啞。
電話一通白楊焦急的問,“你在哪?”
蘇小雨沒回答反問:“你在哪?”
“我在你家樓下。”
“我大概四十分鐘後到。”說完蘇小雨就挂了,雖說他們這也算不上是分手,但她還是想當面做個了斷,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也許是她這麼多年也在等一個為什麼吧。
夜已深,小區裡沒有幾盞燈是亮着的,當有車燈照過來時白楊就知道是蘇小雨回來了,兩個人隔着前擋玻璃無聲對視,皎潔的燈光下白楊的神情帶着幾分落寞與憔悴,蘇小雨想起初見時他是那樣的氣宇軒昂。
她不是容易動情的人,卻第一眼就記住了他。
“上樓說吧。”蘇小雨走到他跟前。
白楊“嗯”了一聲,倆人一路無言。
蘇小胖聽見開門的動靜就醒了,睜開眼看一眼進來的鏟屎官,發現鏟屎官身後還跟着個人,老貓立馬又警覺的又看了一眼鏟屎官。
“沒事,睡吧。”蘇小雨給了它一個放心的眼神兒,老貓仰着頭又盯着白楊看了一會兒,可能是認出他來了,放下警惕後就又迷糊睡過去了。
别看老貓一天天總是漫不經心的,其實一直警覺性都挺高。
白楊還坐在他上次坐的那個位置。
“要喝點什麼嗎?”蘇小雨問,語氣平靜的就像是在問一個路人。
白楊歎了口氣,“不喝,别忙了。”
他原是打算這次出差回來就把自己的情況都告訴她的,可這次呦呦的生病又讓他覺得時機還不合适,他和許諾離婚的事還瞞着雙方家裡,他不想把她扯進這趟渾水裡。他一向沉穩内斂,習慣了事事籌謀,可這次他是真的慌了,他希望蘇小雨跟他吵跟他鬧,而不是像一個風清雲淡的局外人,他害怕他們真的就這樣完了。
“小雨,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有。”蘇小雨聲音壓的很低,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控制住情緒。
“白楊,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楊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一時間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
蘇小雨笑了,“是不是懵了?這個問題你如果問我,我也回答不上來。”
白楊已經隐約的感覺到了她的想法,倆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我這人很懶也很笨。”好半天就聽蘇小雨喃喃自語道:“我特别不喜歡複雜的人際關系,一段感情如果讓我覺得很累,我甯願從來就沒開始過......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楊沉默良久,“想好了?”
“嗯。”蘇小雨幾不可見的點點頭。
“好。”白楊心中一片苦澀。
......
匆匆開始,又匆匆結束。
那句還沒說出口的喜歡,終究是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最後蘇小雨還是沒忍住哭了,按理說她這應該也不算是失戀啊,傳說中的失戀肯定要比她這難受一百倍吧?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失個戀就要死要活的呢。
......
喬芃芃第二天一早就來敲蘇小雨家門。
“你還真來啦!”蘇小雨打着哈氣來給她開門。
昨天二半夜喬芃芃就說她要過來,最後好說歹說讓她給壓下來了。
“什麼叫我還真來了啊?你說這話有沒有良心啊?”喬芃芃擔心了她一晚上,怕她傷心難過,她這一大早上就去給她買早點,喬芃芃晃了晃自己手裡的吃的,“姚紀的炒肝,糖油餅,豆腐腦,牛肉包子......”看那大包小包的還真沒少買。
“有豆汁嗎?”蘇小雨伸了個懶腰。
“你滾吧你。”喬芃芃沒好氣的罵道,“說的好像你真喝似的。”
“我可享受不了那玩應,真不理解你怎麼好那口。”蘇小雨想想都反胃。
上學那會兒喬芃芃帶她喝過一次,就那麼一次就能讓她記一輩子。
“我一開始也喝不慣。”喬芃芃一邊說一邊把吃的拿出來擺在餐桌上,“顧正就特愛喝,每次都能喝......”
話說到一半喬芃芃又咽回去了,這還是她回來後第一次和蘇小雨提顧正。
喬芃芃神色漠然,蘇小雨見她這副神情趕緊岔開話,“哎呀,我還沒刷牙呢,你别都給吃了哈,那豆腐腦你給我留着,還有那糖油餅你也給我留一個。”
蘇小雨提高聲調,“聽沒聽見啊,你别都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