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遇做老師的時候就特嚴格,他的學生就沒有不怕他的,他也怕他。
人都是貪心的,嘗到一點甜頭後就會想要得到的更多。可有些事兒真不是豁的出去就可以的,宋晏舟耐着性子和他磨了幾次,最後都不歡而散。
淩遠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跨欄背心和一條運動短褲,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不修邊幅,眼神裡帶着慣有的兇狠和淩厲,那種小混混身上特有的氣質已經深深的刻進了他的骨髓裡。
暮色四合,遠處蒼山如海,天邊殘陽如血
淩遠伫立在窗前,默默的凝視着遠方,目光穿越黃昏的光影,仿佛穿透了歲月的塵埃,貪婪的凝視着遠方不可及的過往。想想他這一生快樂的日子還真沒有多少,唯有的那幾年也過的不踏實,就算是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那就是一場夢。窗外突然傳來越野車的轟鳴聲,不速之客不合時宜的打破了這份難得的甯靜,淩遠的夢還是醒了,夢醒後他終究還是一無所有。
不一會兒,身後就響起了來人的腳步聲。
“想什麼呢?”來人聲音溫柔缱绻,帶着濃烈的情意。
淩遠對此充耳不聞,依舊凝視着窗外漸漸暗淡的天際。
“阿遠......”宋晏舟又換了他一聲。
“嗯?”淩遠茫然的回過頭,眼神有些失焦的叫了聲“崽”。
淩遠這看似不經意吐露的字眼,卻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刺破了連個人都不願意提及的過往。宋晏舟身體猛然一僵,那張過分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腦子裡也不受控制的浮現出那個傣族女人冰冷的面孔。自他有記憶起就沒見她笑過,後來聽宋存手下的人說,那個女人死的時候像個瘋子一樣,一直在笑,沒人知道她在笑什麼。
宋晏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隻是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他悄無聲息的過去把燈打開,在黑暗裡待久了,突然亮起了燈光刺的淩遠很不舒服,他有些不悅的質問道:“你怎麼來了?”
宋晏舟沒回他的話,隻是不錯眼睛的看着他。淩遠側身站在窗前,窗外的月光打在他臉上,那雙漆黑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看的宋晏舟心頭微微一顫,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曾拼命救他的小男孩。
宋晏舟勾了勾嘴角,“遠哥,你還記得那個女人嗎?”
淩遠微微皺眉,“誰?”
“玉香。”宋晏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飄飄吐出來兩個字。
“記得。”淩遠的回答也很簡短,他說話的語氣裡有同情也有無奈。看着宋晏舟那張和玉香有五分相像的臉,想起那個女人幹的那些破事兒,他很理解宋晏舟為什麼會對自己的母親如此的冷漠,也深知那份糾葛背後的悲哀。
淩遠從小無父無母,所以他一直以為隻有像他這樣的野孩子,才會餓肚子,才會被野狗追的滿山跑,才會被人嘲笑欺淩。直到他在那幾個變态手裡救下那個瘦小的小孩後,他才知道不是所有有媽的孩子都是個寶。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女人看宋晏舟的眼神,那是打心眼裡的厭惡和憎恨,所以她才會用那樣惡毒的方式來作踐他。
淩遠歎了口氣,“你還恨她嗎?”
宋晏舟笑了笑,然後輕飄飄的說:“我如果是她,我會殺了那個孽種。”
淩遠相信他絕對能幹的出來,宋晏舟是個睚眦必報的人。後來他回過那個村子,聽村裡的人說當年的那幾個變态後來無一例外的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淩遠沒接他這話,倆人誰也都沒在開口,房間裡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突然宋晏舟抽風的問:“淩遠,那你恨我嗎?”
他這突然開口吓了淩遠一跳,他沒好氣的吼了他一嗓子,“宋晏舟,你他媽腦子有病吧?”
宋晏舟笑了,他是腦子有病,不然怎麼會如此沒有底線的縱着他?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在他親手打造的這個王國裡沒有人敢給他臉色看。
淩遠是唯一的例外,他想應該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當初如果不是我,回到宋家的就是你......”
“傻逼。”淩遠瞪了他一眼,“你他媽真當宋存那麼好糊弄呢?”
回宋家可不是去當少爺的!當年宋存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心愛的大兒子,怎麼會想起來還有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玉香為了報複宋存故意把宋晏舟藏了起來,她就是要看着宋家人都不得好死。
那時候的淩遠雖然也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但從小的遭遇讓他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他一眼就看出來那些人不是什麼好人,根本不是像他們嘴上說的那樣是來接什麼小少爺回家的。所以當初就算是宋晏舟沒有跳出來認爹,他也會想辦法逃走的。
宋晏舟問:“那後來呢?”
見他沒完沒了了,淩遠很不耐煩的“啧”了一聲,“你他媽查戶口啊?”
他對他向來沒什麼好臉色,宋晏舟面不改色的又問了一遍:“後來你去了哪裡?”
淩遠黑着臉看了他一眼,他沒什麼怕他知道的,在他踏上這條路前老褚就已經把他身上所有的漏洞都給堵上了,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他心裡清楚。
看着一身牛仔褲白T恤幹淨的像個人似的宋晏舟,淩遠無奈的“我操”了一聲,有時候他都忍不住佩服這孫子,這他媽的裝起人來,比他這個打小就在壞人堆裡讨生活的混蛋還像那麼回事兒。
其實當初淩遠并不知道緬北那個毒枭宋存就是當年來村裡搶兒子那個人,所以他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碰上當年的那個小男孩,更沒料到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竟然都認出了對方。
兒時的夥伴再相遇,沒有久别重逢的喜悅,兩個人都默契的裝着不認識對方。在開始的那幾年他們是真沒有任何的交集,關于宋晏舟的一切淩遠都是聽别人說的,他的事兒宋晏舟應該也從别人那聽”到不少,不過以他的多疑背地裡肯定調查過他。
後來宋晏舟得勢了,他毫不避諱的帶着淩遠進進出出,那時候衆人才知道原來倆人早就勾搭上了。他們一個是賣身求榮的無恥之徒,一個是虐父殺兄的禽獸敗類,在衆人看來倆人是絕配。
淩遠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緩緩吐出一口煙霧說道:“當年分開後怕那些人再追來,我就在山上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後竟然還真找回了村子。當我回到村子的時候剛好趕上玉香下葬,說來那個女人也是可憐,最後連口棺材都沒有,村裡人找了個地方挖了個坑随随便便就給埋了。後面我又在村子裡待了一陣子,餓了就會去偷點吃的,被逮住了就會挨頓打,有一次被打的狠了,連村長都看不下去了,他出面把我送進了孤兒院。也算是因禍得福,去了孤兒院起碼不用再擔心餓肚子了。在孤兒院待了幾年後我就跑出去打工了,打工去的地方那就多了。”
宋晏舟問:“去過北京嗎?”
淩遠嘴裡叼着煙,他眯着眼看了一眼宋晏舟,“去過。”
宋晏舟笑了,“那北京好嗎?”
淩遠冷哼一聲,“我說不好你信嗎?”
“我信啊!”宋晏舟不假思索的說,他收起嘴角的笑,一臉深情的看着他,“隻要是你說的話我都相信,就像小時候你說會來找我,我就一直等着你來找我,你還說過你喜歡我,我就......”
“宋晏舟。”淩遠厲聲打斷他,“那不過就是小孩子的一句戲言,你......”
“我當真了。”宋晏舟輕笑了一聲,“所以淩遠,除了我,你沒有别的選擇。”
“你威脅我?你他媽覺得......”淩遠的話還沒說完,冰冷的槍口已經抵上了他的下颚。
剛剛還滿眼深情的宋晏舟眼神突然就冷了下去,他用槍口托起淩遠的下巴,“阿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嗯?”
淩遠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