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讓二狗跟着去,蘇小雨偷偷給小江打了電話,活動結束後她連夜就趕回去了,到學校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提前和張老師打了招呼,張老師一直給她留着門。
山裡的冬天冷,火爐裡一直壓着火。
張老師遞了杯熱水給她,“山路滑,晚上多不安全啊!怎麼不明天白天再回來啊?”
“待的沒意思,就想早點回來。
張老師笑了,“餓不餓?竈上有飯。”
“還真有點餓了。”蘇小雨也笑了。
每年都有不少年輕人來支教,或是帶着一腔熱情,或是為了奔個前程,像小蘇這樣能踏踏實實待這麼久的還真不多,可山裡終究是留不住人,她也知道最後她也是會走的,說心裡話她還真舍不得這孩子的。
“等着,我給你端去。”
蘇小雨趕忙攔住她,“張老師,我自己去吧。”
“你這孩子。”張玉芬知道她怕麻煩别人,“那好,那你自己端去吧。”
廚房就在隔壁,竈堂裡還亮着火,蘇小雨小心翼翼的從竈上端出張老師給她留的飯菜。
“這臘肉好香啊。”
“阿雅帶來的,說是家裡今年新做的,還有很多,過兩天你回家的時候帶點走。”
“好。”蘇小雨笑着點點頭。
阿雅是學校裡的另一個老師,也是從這所小學裡走出去的山裡孩子,師範畢業後就回到了這裡,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還能就近照顧家裡。
“阿雅媽媽好些了嗎?我給她帶了藥了。”
“還是老樣子,一到冬天就發作。”
蘇小雨收拾完都已經淩晨兩點多了,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累的她躺床上就睡着了,白天還要給學生們補課,年前她還想再去幾個學生家裡做一次家訪。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六年級的阿依莫沒有來,下課後蘇小雨給她家裡打電話沒人接。
晚飯的時候蘇小雨問張玉芬,“張老師,阿依莫今天沒來,她是和您請假了嗎?”
“沒有啊!她沒來嗎?”張玉芬也挺驚訝的,阿依莫是學校裡的尖子生,這孩子平時非常刻苦,下半年就要升初中了,這時候她怎麼會缺課呢。
蘇小雨點點頭。
大涼山裡的學校往往離家裡都比較遠,這裡的家庭也大多都不重視教育,在這裡很多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辍學的很多。為了讓這裡的孩子也能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張老師每年寒暑假都會挨家挨戶的走訪,蘇小雨來了後也跟着去過幾次,她雖然不是生在什麼富貴人家,但是來了這裡她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也是來了這裡才意識到,原來讀書是一件那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兒。
“明天再不來,我就去她家一趟。”
“我和您一起去。”
張老師點點頭。
阿依莫第二天依舊沒有來,不過她家電話打通了,她母親說孩子不想讀書了,想出去打工賺錢。
這話蘇小雨根本不相信,“她和我說過,她想走出大山的!她怎麼可能不想讀書呢?”
“肯定不是孩子願意的。”阿雅對這種事兒再了解不過了,當初如果不是張老師堅持,她也會和這裡的其他女孩子一樣,不是早早的出去打工了,就是早早的嫁人了。
阿依莫的家開車到不了,蘇小雨和張老師翻了兩個山坡才到。家裡是一個簡陋的土坯房,四周被蒼涼的大山環繞,顯得格外孤寂。
她們剛走進院子,阿依莫的母親就迎了出來,臉上帶着幾分無奈和愁容。蘇小雨和張老師說明了來意,阿依莫的母親歎了口氣,領着她們進了屋。
一進屋蘇小雨就看到了抱着一個小男孩在火盆旁烤火的阿依莫,見她們來了眼圈立馬就紅了,“張老師,蘇老師,你們怎麼來了?”
阿依莫趕緊放下弟弟給兩位老師找凳子,就是轉了好幾圈才想起來家裡哪有能招待客人的凳子,小姑娘尴尬的臉都紅了。
“沒事兒,别忙了,我們站會兒就行。”蘇小雨叫住阿依莫,視線掃過昏暗的房間,最後落在裡側床上側身躺着的男人身上,自她們進來這人就沒有動過,那應該就是阿依莫的爸爸,聽阿依莫說過她爸爸是個很顧家的人,這麼多年為了照顧家庭常年在廣東打工,看這樣子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兒。
張老師應該是也看出來了,她和蘇小雨交換了個眼神,“我們走吧!”
“張老師……”
蘇小雨不甘心。
張玉芬搖搖頭。
見她們要走了,阿依莫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蘇小雨自認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她沒那個心思,更沒那個能力就拯救誰,她就是有點不忍心看着一個渴望知識,渴望改變命運的孩子,就這樣早早的沒有了選擇的權利。
蘇小雨輕聲問:“阿依莫,你爸爸這是怎麼了?”
聽她這麼問,阿依莫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我爸他在工地上從架子上摔下來了,醫生說……醫生說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小姑娘哭的很傷心,哭的很委屈,對于他們這個家庭來說爸爸就是家裡的頂梁柱,現在家裡唯一經濟來源斷了,這個家今後的生活有多艱難可想而知。
“老師,我……我想出去打工,想幫家裡分擔一些,我想供我弟弟上學,我不想我弟弟像我這樣。”
蘇小雨聞言,心中一陣酸楚。她算是明白了,什麼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蘇家從來沒在錢上虧待過她,和阿依莫比起來她是多麼的幸運啊。
她走到阿依莫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希望這樣能給這個懂事的孩子一點力量,“阿依莫,你現在出去打工賺的那點錢,眼前看是能幫到家裡,但你有想過嗎?那樣也隻能是解決了一時的困難,隻有讀書,隻有這樣你才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以後才能有能力把家人照顧好。”
阿依莫抽泣着,“老師,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想讀書,可是家裡……”
“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兒能解決的問題。”
阿依莫母親也在一旁抹起了眼淚,哪有母親不希望孩子好的,可家裡的情況就是這樣,生活的重擔壓的這個家喘不過氣來。
“九年義務教育是免費的,對于困難的學生國家還有獎學金和助學金,這個書想讀肯定是能讀下去的。”張玉芬這次之所以沒有堅持,也是考慮這個家庭的實際情況。
蘇小雨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讓這孩子回去讀書就什麼都解決了,這個家的真正困難還是沒了經濟來源,她安慰阿依莫說:“你爸爸這是工傷,工地的老闆是要負責的,老師的朋友認識很厲害的律師,咱們可以請他幫忙打官司,但打官司也是需要時間的,這期間家裡有什麼困難老師這可以幫忙。”
“真的嗎?”阿依莫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可是,可是老師,你工資也不多啊。”
“是哈。”蘇小雨尴尬的咧了咧嘴,她是不是太不求上進了?這好不容易想做件好事兒吧,人家小孩兒對她都沒信心,也是做好人也确實是需要資本,“那個……老師之前在北京工作過,有……有點積蓄。”
“蘇老師,你這讓我們說什麼好呢?”阿依莫的母親眼圈紅紅的,她不太會說普通話,也不太善言辭,眼裡的感激卻是真誠的。
張玉芬也沒想到蘇小雨會攔下這個擔子,相處的這兩年她當然知道這孩子品行不錯,但就是邊界感太強,多少給人感覺有些孤冷。
趙以南更是沒想到蘇小雨會因為别人的事兒來求他,“你這是怎麼了?啊?怎麼還管起來别人的閑事兒來了?”
“你這什麼話啊?我就不能做回好事嗎?”
“能能能,太能了。”趙以南那語氣就差給她鼓掌叫好了,“明天我就讓左律過去,這事兒我讓他親自跟,你就放心吧。”
蘇小雨笑了,“錢你出,我沒錢。”
二狗不滿的“嘿”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得來這出,我告訴你啊,今年過年可沒紅包了。”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給我,那我找小江要兩份,反正裡外裡都是你家的錢。”
“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滾!”
“幹嘛啊?生氣了?”
“沒有!”
蘇小雨小年的前兩天回的蘇州,雲姨知道她快回去了,把溪家的老房子打掃的幹幹淨淨等着她,這些年她不常回來,每次回來她都會在這兒住上一晚上。
第二天雲姨陪她去祭拜,溪家的兩個墓碑前竟然都擺着一束茉莉花,蘇小雨下意識的問雲姨,“雲姨,您之前來過?”
按理說不應該的啊,每年這個時候雲姨都會等着她一起來祭拜的。
雲姨搖搖頭。
“會不會是……”
“嗯?您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