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局讓他們找的那對專員的遺孤,似乎就姓“暮”。
但是越笙看上去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好像一切都隻是她想得太多。
餘桃枝輕眨了一雙杏眸,将這份疑惑還是先放到了一邊。
和她打完招呼後,暮從雲習慣性地走到了越笙旁邊。
以為青年要問些關于案件的信息,餘桃枝也準備把最新的情況給他們整理一下。
畢竟污染值這麼高的惡念忽然消失,保不定就會在屍身附近出現。
“抱歉啊哥,今天事發突然,下次再請你吃飯。”
“這邊還有很多不同的早點,哥以後可以常來。”
沒有早餐習慣的越笙默了幾秒,竟然沒拒絕:“嗯。”
一旁的餘桃枝:“?”
正準備開始工作的餘桃枝:“???”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微妙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飄了一會,才在越笙看過來的瞬間,向他小聲請示道:“執念的事情,能告訴他?”
青年的目光也随之投過來。
“可以。”
“……”雖然想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是餘桃枝還是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态,“發現李明陽屍體的是一位醉漢,那天他中途下車小解,在附近樹林裡迷路了。”
“據他的證詞,他迷路後聞到一股劇烈的臭味,是沿着氣味發現的屍體。”
“屍體被吊在矮樹上,呈自殺狀,但是經調查,李明陽的屍身上發現多處被虐打的痕迹,目前法醫那邊正在排查具體死因。”
她把那筆記本一合,蹙眉思考:“我覺得是他殺的可能性比較大,如果是這樣的話……”
“隊長,你認為惡念的訴求,會不會是報複兇手呢?”
越笙沒說話,而他身後的青年,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據小石頭所說,他來找他,确實是讓他幫忙做這個的。
結果暮從雲問他兇手是誰,他又回答不上來,隻能瞪着眼在原地幹着急,圍着暮從雲繞圈圈。
“唉,”餘桃枝悠悠歎了口氣,“這都兩個月了,那屍體都液化了,老人家看到這個不得傷心死呀。”
越笙垂眸思考片刻,忽而上前一步:“能和上面多申請幾天嗎?”
餘桃枝正坐在長椅上收拾案卷,聞言擡起頭:“當然可以,反正找不到那孩子的執念我們也沒法動手吧。”
男人沉默片刻。
而已經知道他脾性的餘桃枝猶豫着問道:“隊長,你不會是想……”
她遲疑着沒将剩下的語句問出口,卻先一步從越笙的臉上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和多年前那般寡言少話,卻主動替她擔下罪責的少年一般,冥冥之中,好似早就注定了今日。
餘桃枝還沒進入異象局前,就聽說過實驗體701号的名聲。
十六七歲的少年駕馭着一把能驅使惡靈的鬼刀,他被異象局的人領着,抹殺了無數的執念,也徹底鎮壓了驅靈人的再起之勢。
那時候的她隻遠遠見過越笙幾面。
少年冷漠的面色之上,仿佛是化不開的堅冰。
無論是表彰,又或是懲罰,在他人羨慕或是畏懼的目光裡,越笙都沉默地照單全收。
餘桃枝一直以為他是個人造的,沒有感情的怪物。
直到她憑借實力慢慢跻身前列,機緣巧合之下,越笙在某次任務中被派來接應她。
餘桃枝張開雙臂攔在門口,不肯讓他進入。
門後是一隻女童樣貌的惡靈,正瘋狂地追着滿面恐懼的啤酒肚男人撕咬。
越笙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擡手就要推開她。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是越笙的對手,卻還是執意守在門前,她聲音顫抖地哀求他:“再給她三分鐘。”
屋内的中年男人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喊着“救救我”,哀嚎着向越笙爬過來。
她本以為對方不可能會答應自己。
而二十歲的越笙偏過頭,眉目仍舊冷淡,卻問她:“原因。”
“……家暴,那人當着她的面虐殺了她的媽媽,然後又掐死了她。”
餘桃枝那會兒也不過才剛滿十八,還不能像日後一般,在面對這些事情時保持冷靜。
她苦苦哀求道:“她還有理智的!她求我一個報仇的機會,我沒辦法……”
“沾染了因果,她就入不了輪回了。”越笙聲寒如冰,平淡地和她陳述着事實。
“我知道!可是……可是她說她甯可不要輪回的機會……”
“我會擔責的!我……”
越笙撥開她的肩膀,長刀出鞘,他往屋内走去。
“不!她沒有達線,你不能殺她——!”
被森冷刀背攔住的女孩憤恨地瞪向越笙。
她顯然很忌憚那把鬼刀,幾次三番想要攻擊地上的男人,卻又被刀上那股寒意硬生生逼退。
餘桃枝正想沖上去擋在她面前,卻震驚地看見她素以為的那位冷血實驗體,垂下長睫,眉目間忽而浮現了幾分溫和,聲音低緩:
“你媽媽還在等你。”
“殺了他,你就永遠也見不了她了。”
女孩的目光清明了一瞬,透明的身體也不由顫抖了幾下。
“我向你保證,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小女孩嗫嚅着,随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纏花。
——那是媽媽給她做的記号。
媽媽說,有了這個,她就能認出自己,她這一生很幸福,她還要做自己下輩子,下下輩子的母親。
可是、可是……
面前就是仇人,是選仇人,還是選擇媽媽,這似乎是并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她的理智終于回籠,崩潰一般退後一步,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而餘桃枝也愣愣地看向越笙,仿佛在看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啊。
——原來他不是大家口裡傳言的、冷心冷情的怪人啊。
越笙後退一步,給她讓出位置,反應過來的餘桃枝拿着容器上前,将小女孩不再抗拒的執念收入。
後勤進來處理男人的記憶時,越笙背着長刀,沉默地離開了現場。
餘桃枝攥着手心的玻璃瓶,神色複雜地目送他離開。
而在後續的彙報中,面對男人如今精神混亂,不時喊着有鬼的瘋狀,越笙趕在她之前,一口攬下罪名,并對此供認不諱,自願領罰。
他說是自己去遲,又無意刺激,才導緻執念忽然暴動。
那是餘桃枝第一次看異象局對他的懲罰。
并不像以往的禁閉一般,而是公開的一場、以儆效尤的表演。
什麼冷血啊。
她站在場外,死死咬住下唇。
明明這個人,比誰都容易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