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隻不識好歹的蠢鳥……”擡手要打,被季秋楓攔住了。
“此物有靈,不許動手!”
重蓮沒忍住“噗嗤”出聲,眸彎似月牙:“不過一隻小小鹦哥罷了,離商師弟不必與它計較。”
這樣披紅戴綠的小型鳥雀并非少見,但往前那些要麼尤為親人,要麼冷如霜雪,這樣一隻富有個性且通人言語的實在可愛。重蓮笑眯眯伸出手欲要逗弄,同樣被狠狠啄了一下,手心很快紫了一團。
“——醜人!醜人!”
季秋楓:“………”
重蓮笑容略僵,尴尬片刻,便又恢複如常。
另外兩人皆不受待見,隻要一伸出手,它便毫不嘴軟的重重一啄。季秋楓這下确定了,這隻鹦鹉是真的喜歡他。
可同時卻覺得,這隻鹦鹉眼神不大好,這兩人要是醜的話,那碧海生諸人豈不是睜眼瞎?!
重蓮溫潤如玉,弟子排行榜居于前列,嶽離商年歲雖小,卻也俊朗非凡,等長開了可謂“玉顔天成”,分分鐘直逼榜首,連‘玉引飛霜’也要遜色三分。
重蓮倒不像嶽離商一般怒火中燒,面上仍是溫和笑意:“…看來它比較喜歡師尊……”
本以為季秋楓會買下來,結果他略瞧了兩眼,直接轉身:“…走吧。”
嶽離商杏眸含星,不由有些興奮:“舅舅你不買啊……”
重蓮惑然:“…師尊不喜麼?”
季秋楓:“不喜。”
說是不喜,卻不是真的不喜。此地為幻境,再喜不過是幻化而成,待幻境一破,一切歸于虛無,喜不喜有什麼意義?
緩步向前,身後卻仍在叫嚣,似是不舍:“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舅……”像念經,吵的季秋楓腦仁兒略疼。
鹦鹉主人被吵醒了,折扇一拍,怒道:“你嚷什麼嚷,吃飽了沒事做?!”
那隻鹦鹉也是能屈能伸,又開始叫賣起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東街口是整條街道最擁擠熱鬧的地方,本為一家藥鋪,此刻門戶緊閉,從右側開了兩扇窗,夥計在窗口同人交流。
“遮面分為三個等次,詳情請于門外懸牌處細讀,倘若不買,請讓一讓後面的人……”對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他神情不溫不火。
門外左右各立一方懸牌,其上分别介紹了三個等次的遮面、用途,及與防疫相關的丹丸——寒凝丸、玉露丹。
遮面據其價格效用分為三個等級,低至高為拂面、掩面、護面。護面由真絲所織,圓滑細軟,緊貼肌膚且透氣性強。掩面次之,細紗制成,兩層紗面薄如蟬翼,中看但不夠中用。最常見普通的便是客棧夥計所贈的那種,三五銀便能買到。
此處應是整條街唯一售賣遮面的地方,行人衆多,排了長長的兩隊,以至于排到他們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重蓮最有耐心,等的久也還是客客氣氣:“…你好,我要五十張護面。”
此言一出,四下登時驚駭不已。
“——什麼?!”窗口的夥計雙眸圓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哪!一張護面價近百金,五十張……是多少錢來着?
合算出來,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五千金!!
眼前這人看起來雖然文質彬彬,到底未穿的雍容華貴,夥計打量了一番,想到鄉内也有幾位闊少,忙道:“…這位公子,您…請您等一等…”
涉及金額過大,他似乎做不得主,叫掌櫃去了。
少頃,掌櫃雙手捧着一方雕花木盒出來,裡頭齊齊整整裝盛了五十張護面:“…公子可得拿好了,莫叫賊人奪了去。小店另外贈了幾枚寒凝丸玉露丹,望您用得愉快……”
重蓮将幾片金葉子遞過去,檢查完畢方才轉身:“多謝。”
幾人換上護面,淡淡藥香撲面而來。季秋楓鳳眸乜斜,瞥了一眼醫館那處,果不其然,不少人在竊竊私語。
甲一臉尖酸樣:“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真是敗家!”
乙小聲附和:“人家有錢當然要揮金如土了,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也不知道幫扶一下我等窮苦小民……”
人人帶着遮面,自然不怕被認出來。
“是啊是啊!當真是鋪張豪奢!”
一呼百應,抱團取暖,不見回應言語便越加過分:“…買那麼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做褯子呢!”
那兩字一出,四周立馬哈哈出聲,嘩然一片。
“我說呢,原是小兒所需啊哈哈哈……”
嶽離商雙手環胸,輕蔑一笑:“…呵。瞧把某些人氣的,腦子都丢了。小爺家裡就是有錢……”
“愛買什麼就買什麼,想買多少就買多少,你管得着嗎你?”
他對這樣的窮酸愚民表示嗤之以鼻,心中憤憤不平自然要争辯一番。季秋楓心下暗爽,不過礙于身份也不好表現出來。
隻能于心底默默贊歎:不愧是小狼崽子,果然豪橫!
重蓮深覺他們的說法不對,但也不想與之發生争執:“…離商師弟,我們還是……”快走吧。
“鋪張又怎麼了,我們鋪張得起——像這樣的絲料紗料,小爺家裡堆了幾屋子……”
嶽離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未有停滞之勢:“不像某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吃不到卻酸,幹脆一頭撞死好了!”
到底為人師表,須得循循善誘之,季秋楓輕咳一聲,面色淡然道:“阿離,走了……”
身後聲音不停:“…他還有理了,真沒教養!不知道哪家養出的白眼子,怕不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
嶽離商一聽這話,腳步忽頓,瞋目切齒:“你們說什麼…?!!”
季秋楓心頭咯噔一下,忙拽住嶽離商因氣憤而緊握的拳,先一步冷斥:“…不會說話便請閉嘴,否則……”
話未言盡,單單一眼便淩厲瘆人,仿佛有一層無形力量施壓,叫人腿腳發軟,有些站不穩,一個兩個觑看兩眼,趕緊閉嘴。
三抹白朱相間的身影逐漸遠去,微風習習,撩動幾人的衣袍發帶輕飛曼舞。
陽輝紛灑,透過飄悠的衣角,依稀可見肩頸處發絲下的暗銀繡紋,繡袍雪似的白,飄帶楓似的紅,層層疊疊相融相宜,飄飄似仙。忽聽的正央那人道:“下界多為平民百姓,我等修者恭省慎行,不可太過招搖。”
旁側的少年愣愣垂頭,笑應:“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季秋楓側目而視,見嶽離商眼尾薄紅氣憤于胸,顯然還未從方才的言語中走出,語氣雖冷,卻不由得輕和兩分。
“…你可聽到了?”
僵持半晌嶽離商才點點頭,似漫不經心道:“嗯。”
碧波蕩漾的河畔楊柳依依,此處人煙稀少,隻能偶見幾家零攤,但毫無例外皆是販賣菜蔬,行了一路,重蓮便謝絕一路。
“多謝老伯,但是抱歉,我真的不買白菜…菠菜,呃,菠菜也不要……”拽回衣衫的同時還要擔心不要碰倒老伯。
他們買了遮面,接下來最重要的便是找尋葉懷馨,卻越行越奇怪,分明一直往前,半晌之後,他們竟回到了先前住的客棧。
重蓮忍不住看向季秋楓:“師尊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