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姨娘抱,我要姨娘抱。”裴安被這一遭吓得不輕,出了鉛門後他緊緊抱着沈玉枝的腿任誰勸都不放,簡直像被這愛克斯光攝了魂兒去。
為了哄好裴安那幼小的心靈,裴琛當即便決定帶着他上街玩兒一圈兒後再回裴府,而本想跟着管家回府的沈玉枝被裴安的小手牢牢攥着,出了醫院大門便被這小少爺帶着直奔北城中街最豪華的糖果商店。
即使在白天,精緻的糖果商店内依舊開着數盞電燈,暖黃燈光透過被擦得透亮的玻璃,照在櫥窗内一堆堆被搭成金字塔形狀的巧克力糖塊上。在燈光的加熱下,香甜濃郁的氣息被放大數倍竄進每個人的鼻腔裡,隻看着都能想象它在口中甜美絲滑的感覺。
沈玉枝站在糖果商店中央,看着櫥窗裡亮晶晶的漂亮包裝紙和那圓滾滾的彩色糖球移不開眼。展示出來的糖盒子裡放着試吃的小糖球,店長夾了一顆透明的糖果放在銀質托盤上遞到沈玉枝面前。沈玉枝将透明糖球拈起來輕輕放到嘴裡,在入口迸發出味道的瞬間,沈玉枝的眼睛霎然亮了起來。
竟然是荔枝味兒!
若說沈玉枝愛荔枝愛到了什麼程度,小桃絕對擁有發言權。沈玉枝剛入裴府那年的初夏,裴老爺專門差人從南方運來兩筐荔枝,那荔枝被冰護着一路北上,到沈玉枝院兒裡時還職業繁茂新鮮欲滴。
也是那日玉姨娘半夜出了鼻血怎地都止不住,小桃還以為自家姨娘得了什麼急病,夜半三更着急忙慌地請了大夫來,可大夫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把脈,直言姨娘您補了陽氣太多。
俗稱,上火。
小桃聞言專門去放荔枝的冰室裡看了看,這一看吓一跳,早上還滿滿兩筐的荔枝竟然隻剩了半個底兒。怪不得沈玉枝半夜冒鼻血,也得虧他身體硬朗,這換成其他身嬌體弱的姨娘還不得當場失血厥過去。
就這教訓還不夠,次日小桃見自家姨娘神神秘秘地關了房門不讓人進,不一會兒又見他悄悄咪咪地出了院子,再回來時手上提了兩壇黃酒和一口小鍋,随後便将自己鎖在屋裡任誰叫都不出門。直到七日之後,一陣甜香自沈玉枝的房中飄出。小桃克制住自己想要趴到門縫上去聞的沖動,她隻覺這香氣沁人心脾,在仔細嗅聞後才發現這原來是沁着美酒味兒的荔枝香。
“夫人可喜歡這荔枝味道?”店長笑眯眯地問道,能在皇城根兒中街開商鋪的哪有普通人,他一眼便看出來面前的貴太太喜歡吃這個味兒。
“這可是南洋來的夏季限定口味,整個北城就剩這一袋兒了。”
他張口就來,直接一把柴添在沈玉芝的心坎兒上:“夫人喜歡就千萬不能錯過,那些東洋廠商古怪的很,誰也不知道他們明年夏天還做不做這個味道。”
沈玉枝心動,
沈玉枝掏兜,
沈玉枝想起來自己剛沐浴完就被急吼吼地拉到醫院,身上是半個子兒都沒帶。
他面對想要的糖果頗有些窘迫,想走又舍不得。靠他最近的裴安看出來沈玉枝的糾結,還不到腿高的小孩努力踮起腳尖趴在玻璃櫃子邊上,伸長手指着那漂亮的透明糖球說道:“安安給姨娘買。”
結賬時裴安從他的小兜裡頭掏錢,但他也隻有管家拿給他哄着玩兒的一塊銀元,小家夥頓時犯了難,烏溜溜的眼睛從自己選的糖和荔枝糖間來回轉。
糾結不會消失,隻會轉移到裴安小小的臉蛋上。
沈玉枝隻覺心中柔軟處被戳了一下,他把手平伸到裴安面前,裴安乖乖地把被小手攥地熱乎的銀元放到沈玉枝手中。
“就買小孩子選的那一袋吧,真不好意思,還得麻煩您把荔枝的放回去。”沈玉枝低頭将銀元放在結賬的木台上。還沒等店長開口,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自沈玉枝身後伸出,裴琛拿起台子上的銀元,順手将兩份包裝精美又厚實的糖果袋塞到沈玉枝懷裡。
“都買好了,走吧。”他說。
“欸?”沈玉枝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懷中與櫃台一模一樣的糖果疑惑道:“不是說全北城最後一袋了嗎?”他擡頭看向站在木櫃後的店長,店長忙不疊低頭心虛地算賬,假裝在忙。
不過有糖吃就是好事,裴琛看着那高高興興手拉手離開的一大一小搖頭失笑,也跟着擡腿走到二人身邊。恰好沈玉枝打開紙袋,他挑了一顆好看的透明糖球,潔白纖長的手小心撕開包裝後,将它舉到裴琛面前。
沈玉枝的眼中滿是亮晶晶的期待:“好吃的。”
裴琛低頭看着沈玉枝舉到自己面前的手,他有些恍神,在好多年之前,似乎也有這樣一隻手,救他于滂沱大雨之中。
“我叫小荔枝,你叫什麼?”
小女孩穿着并不合身的旗袍,及腰烏發用一根素銀簪子編在頭上,她小心翼翼地從掉了半扇漆的櫃子裡端出白瓷盤,又将盤子上那包得厚實的濕毛巾一層一層打開。
如此隐匿珍貴之處隻孤零零地放了兩顆荔枝,荔枝的品相并不算好,杆子已經微枯了,果殼卻還青着半截。
她拿了一顆荔枝剝殼,将那雪白的果肉遞到小裴琛面前:“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