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東西忒不通人性,夫人可要将那鹦鹉挪到别處養着?”
柳曼凝轉身望着自己親手挂在檐下的檀木鳥籠,她一時怔住不知在想何事,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不必了,它多叫兩聲,我這院子裡也能多有些人氣兒。”
她緩緩轉回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無論保養地如何精細,歲月還是不可避免地爬上了柳曼凝的眼尾,她喃喃道:
“之前去書房的時候還見過老爺教它說話,當時聽這小東西說得極好,怎麼到我這處就不開口了呢。”
“夫人勿急,奴婢聽說這上百種鳥中就數鹦鹉最是認主,”丫鬟忙寬慰道:“說不定夫人多養幾日就能聽見它說話了。”
“是嗎,”柳曼凝擠出一個笑來,在眼尾出現細密的皺紋後又倏地繃緊了臉,她像是聽進去了丫鬟的話,轉頭又問道:“你覺得它說出來的會是老爺的聲音嗎?”
捏着梳子的手驟然停滞,丫鬟實在不知要如何作答,屋中氣氛一時凝滞住,無論是灑掃還是奉茶的丫鬟都放輕了動作,生怕觸了柳姨娘的黴頭。
還是柳曼凝回過神來,她疲憊地閉上眼睛說道:“是我多想了。”
此話一出,屋中忽然活了過來,奉茶丫鬟将茶杯端至柳曼凝手邊。她先從外院丫鬟手中接過今日份的北城報紙,待走入内間時再随手擰開那大件兒的收音機,幾段雪花音過後,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驅散了清晨冷氣。
“惟願取,恩情美滿,地久天長——”
“你說沈玉枝會不會是憑着唱戲入了老爺的眼?”
柳曼凝聽着收音機裡情啊愛啊的戲文,冷不丁地發問,她也沒想着丫鬟能給自己什麼解答,反而像是要将今早便堵在胸口的郁氣發洩了似的,反複提着沈玉枝那早死的娘親。
早在沈玉枝進府次日就敢夥同裴琏與自己“叫闆”之時,柳曼凝便查清了他的底細。不過是個沒背景的妓子,沒想到竟然能憑着老爺的寵愛在燕如煙手中活下兩年還哄來半個裴家,又仗着裴琛的縱容大搖大擺地住在府中。
還有自己那不成器的好兒子也被他迷得不成樣子,柳曼凝忍下心中怒氣,她揮了揮手,侍立在旁的丫鬟抖開今日的北城報。
“警署為表彰....”
丫鬟開口便卡了殼,她一目十行匆匆掃過餘下的報道,一時竟不敢再讀。
“怎麼了?”
柳曼凝緩緩擡眼,四目相視,丫鬟下意識便要把報紙藏在身後,柳曼凝擡手壓在報紙之上,淩厲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頓道:“你接着念。”
她哪裡敢念!
見丫鬟支支吾吾地不敢出聲,柳曼凝不耐地扯過報紙,在報紙最醒目的标頭,赫然是一張裴琛與警署署長交談甚合的相片!
下面還用小字把裴琛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什麼北城頭名的青年才俊,什麼有望成為最年輕商會會長的虛名柳曼凝并不在意,她死死盯住那條明顯加粗的句子,裴大少為守護北城百姓安危親自出手剿滅“北虎堂”黑勢力!通篇吹捧之詞看得柳曼凝陣陣發暈,旁人不知便罷了,她可是知道北虎堂掌握着柳家将近四分之一的營收!
“好,好,好!這就是我那蠢兒子辦的好事!”
柳曼凝連說了幾句好字,她猛地砸下茶杯,清脆破裂聲中滿屋丫鬟已然跪了一地,還是陪嫁的丫鬟大着膽子上前拿過報紙來瞧。她隻跟着小姐略識過幾個字,但這張照片斷不會錯,如今裴琛不僅削去柳家勢力還有了警署的支持,二少爺要奪權豈不是難上加難。
“去裡屋把玉墜取來給裴琏送去。”
她暴怒的眸中發狠,丫鬟領了命立即離開,可還沒等柳曼凝順好氣,丫鬟便拿着玉墜匆匆趕回了小院。
“二少讓奴婢帶話來說他可以解決這件事,”丫鬟低眸垂手:“還說這是他與大少之間的對決。”
“我看他是瘋了!”
柳曼凝顯然被裴琏的話氣得不輕,她面上青紅輪轉幾番,最終讓丫鬟把石契喚來議事。
“石先生,”柳曼凝斜斜靠在美人椅上,笑容中帶着不屑掩飾的冷意:“隻要你做成這最後兩件事,我會讓兄長放了你的妻兒,若是失敗,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第一件事,”她擡手示意丫鬟将玉墜放到石契面前:“告訴裴琏,隻要他肯接受這權利,隻要他赢了裴琛,無論是裴家,”她停了半秒,又繼續說道:
“無論是裴家還是沈玉枝,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石契點頭稱是,他帶着玉墜離開,柳曼凝坐了半晌,起身拿着金鑲玉的細挑杆去逗弄鹦鹉,見這小東西不肯搭理自己,她不耐地揮了揮手,身旁訓鳥的小厮立即打開籠門将鹦鹉捉了出來。
她感受着掌中這隻怎樣都不肯開口說話的小東西,柳曼凝稍稍收緊了力氣,感受到危險的鹦鹉頓時用力地撲閃着翅膀掙紮,可它的飛羽早在被接來小院時就已經被剪地一根不剩,無論它怎麼撲騰都飛不出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
幸好它還有堅硬的鳥喙,鹦鹉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啄在柳曼凝的手上,柳曼凝吃痛松手,她冷冷地看着摔在地上無力起身的翠綠鹦鹉,宛如在看一隻死物。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被羽毛覆蓋的身軀起伏漸弱,就在同一刻,有人傳信來言二少收下了東西。
柳曼凝看着地上這隻已然斷氣的鹦鹉,想象着沈玉枝落在自己手中的慘狀,她不屑地笑了一聲:
“好戲開場了。”
沈玉枝,我看你這次要怎麼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