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步欲走時,生死簿突然有了異動。
她好笑地腹诽,這人死得真是時候,她這邊剛完,那邊的任務就來了,真是絲毫不讓她歇息。
林照雪不緊不慢地召出生死簿,隻是待她瞧清楚那上面的名字時,她頭皮倏地一炸,立即回過頭去,闖入眼簾的便是匕首深深刺入林鶴延心髒的畫面。
“皇兄!”
手心在陣陣發癢,許是樓懷川在急促地寫着什麼,然而此刻林照雪已經無暇顧及,她直接顯出身形,沖過去将刺傷林鶴延的小太監一掌拍了出去。
“皇兄、皇兄......”林照雪眼眶潮紅,哽咽着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生死簿上已經出現了林鶴延的名字,說明他壽命已盡,再無轉圜餘地,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給她沒有留下。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明明林鶴延馬上就擁有一個雖然有些麻煩,但再也不用為詛咒擔憂的正常人的人生了......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要讓他死?為什麼他還是沒能活過三十歲?
“雪兒莫哭。”脫力跌在林照雪懷裡的林鶴延虛弱地笑了笑,擡起顫抖的指尖為她擦去挂在下颚的淚珠,他的動作是那般的輕柔,如同每一次林照雪情緒崩潰時,躲到他懷中默默哭泣的那樣。
“皇兄這些年忘了本心,縱容他們做了太多壞事,或許這就是皇兄的報應吧。”
林照雪頓時淚如雨下,拼命地搖頭:“不、不!皇兄,不應該是這樣——”
她還未說完,不遠處便響起了一聲突兀的嗤笑。
“就應該是這樣!”被林照雪拍開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監支起身子,臉上是譏诮又暢快的笑容,“就該是這樣!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怎能獨獨讓你逍遙法外?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皇室子弟就該死得一幹二淨!就算姐姐放過了你,也還有我來懲治!”
話音剛落,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縷若隐若現的神魂從那具面色青黑的屍體中析出,挑釁般與林照雪對視一眼,而後遽然破碎成星星點點的齑粉,消散于天地間。
“時聞風!”
林照雪眼眶猩紅,幾乎要控制不住身上的怨氣增長,她緊咬着後槽牙,這還有什麼不明白,這個小太監多半是時聞風放在林鶴延身邊監視他的伥鬼。
也是,他一貫以向皇室複仇為己任,林鶴延入了他的圈套,成為又一個沒通過他的考驗、自私自利的皇帝,他怎會容忍林鶴延逃脫他安排好的結局?
林照雪隻懊悔自己的計劃不夠周密,她為何要這般着急,不等到時聞風死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再來處理此事?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自責到無以複加,強烈的負罪感簡直要把她壓垮,自她開始查這些事情,身邊的人便一個接着一個地皆因她而死,結果最後卻誰也沒能保護好,誰也沒能救下......
“不是的雪兒!”
大量的失血讓林鶴延出現了短暫的失明,但他的妹妹正在他耳邊哭得那樣傷心、那樣的悲痛欲絕,他不能就這樣閉上眼睛!
心髒的創口疼得發木,他艱難地提了口氣,努力壓下聲音中的顫抖,變得和緩些,他捧住明顯陷入魔怔的林照雪的臉頰:“雪兒,你聽皇兄說,沒有人、天生便會與人勾心鬥角,你做到這般已經、已經很不錯了。
你從不是那等運籌帷幄、老謀深算之輩,你隻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生活在家人羽翼庇佑下的公主殿下,萬莫太過苛責自己。
而且雪兒的執着也并非全然沒有收獲,是你,讓我皇室子弟從今日起便不再受詛咒折磨;是你,給了那些家人莫名失蹤的百姓一個交代;是你,為燕南百姓解決了時聞風這個隐患。
雪兒,花戎不會怪你,你的那些探子也不會怪你,而皇兄更加不會,所以......雪兒不必、自責。”
林鶴延終于支撐不住地閉上了眼睛,手也無力垂落下來。
林照雪瞳孔一縮,耳畔炸響了尖銳的爆鳴,強烈的情緒波動沖擊得她的大腦徹底停擺,視線也失了焦。
刹那間,隻覺萬籁俱寂。
她怔忡了好半晌,才僵硬輕輕晃了晃懷中的林鶴延:“......皇兄?”
人斷氣後,生死簿便立即有了反應,上面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正一下下閃着光,提醒當值的陰差應該走下一步流程了。
......生死簿?陰差?對!
林照雪猛然回神,破涕為笑。
她怎麼忘了,她是陰差啊!她還能見到林鶴延,她還有彌補過錯的機會!
皇室血脈不能在生前積攢功德,所以就算死了,也要在地府中待上很長一段時間,她可以慢慢地為今日自己錯誤的決定而道歉。
是以,待樓懷川在喪鐘聲中,匆匆忙忙趕到皇宮之時,已全然不見林照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