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慎笑着搖了搖頭,輕輕一揮手,小太監們便魚貫而入,将錦盒小心放在了桌上。
“陛下交代,太後懿旨,這些為大長公主添妝之物出不得丁點兒岔子。”他說着便歎了口氣,“若非眼下國庫空虛,大長公主的嫁妝怕是一整條街都擺不下,哪裡會隻有這幾樣小物件兒。”
春生見狀,連忙出口寬慰:“大人不必感懷,國庫空虛也隻是一時的,且我家公子好不容易才得償所願,哪裡會計較這些?這不,差點兒就要将樓府搬空,去作給殿下的聘禮了。”
後面的話,林照雪已是聽不進去的狀态了,她雙目圓瞠,滿腦子隻有胡鬧二字,至于那在心間迅速劃過的、微不可查的喜悅便全然被她有意無意地忽略掉了。
添妝?聘禮?樓懷川又背着她在搞些什麼名堂?而且宮裡竟也陪着他胡鬧,這成何體統?
但是現在她知曉了,要立刻沖到樓懷川面前揪着他的領子,将他劈頭蓋臉地罵上一遍,然後嚴令他不許再如此任性嗎?
林照雪在混沌的思緒中,驟然便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根本邁不出腳步。
她沒辦法這麼無情、這麼殘忍地去破壞它,這可是他們約定了好久、期待了好久的成婚禮啊!是他們此生最大的遺憾,是樓懷川永遠無法釋懷的夙願。
可是......
林照雪無力地閉上了眼。
她實在是太了解樓懷川了,她知道他至始至終都沒放棄過随她而去的想法,他多活的這些日子也僅僅是為了幫她。
眼下她倘若裝作什麼都不知曉的模樣,如了他的願,他怕是會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當晚便一杯毒酒了結了自己,生怕慢她一步投胎,錯過了來世姻緣。
“今日怎的沒去撚胎鬼的鋪子閑聊,反而坐在此處發呆?”甲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林照雪坐在奈何橋邊的一塊巨石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一隻隻鬼排着隊去領一碗孟婆湯飲下,然後魂魄像是被洗滌了一邊,眼神蓦地清澈起來,帶着稚嫩到呆愣的表情走上奈河橋,去往自己既定的來生。
她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又重新合上。
是她病急亂投醫了,甲一連尋常的情緒都難以感知,怎會理解這些凡人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情愛愛?
“你不說,怎的知曉我不理解?”
林照雪猛地直起了背,驚詫地看向他:“師父如何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的表情在我看來,十分好解讀。”甲一淡定道。
“好吧。”林照雪洩了口氣,還是将自己的煩惱講了出來。
片刻之後,此間隻剩下仿佛要延續到時間盡頭的沉默。
“所以你在煩惱什麼?”甲一不解地問。
林照雪顯然對他的問題也有些摸不着頭腦,畢竟她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明顯了:“樓懷川啊,他總是做着他以為對的、正确的事,完全不顧别人怎麼想。”
“可你也是這樣。”
林照雪倏地愣住了。
“你如今不也是覺得讓他忘卻前塵,好好活在世上,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所以在想法設法地逼他順從你的想法嗎?”甲一繼續道,“你和他好像并無不同,所以怎麼會不理解他呢?”
“我——”
林照雪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最終發現自己竟真是如此,辯無可辯,在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才是所謂的為樓懷川好之後,便再未考慮過樓懷川自己的想法,甚至堅定地認為對方是錯的、是自私的,但其實......自私的原來是她自己。
她居然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見林照雪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甲一安慰道:“不過這也很正常,所謂關心則亂,凡人在自己在意之人面前,總逃不過這樣,我見過許多你這種情況,為對方生、為對方死,自己犧牲良多卻發現是一廂情願,最終甚至因此互生怨怼,漸行漸遠。”
“那師父應當覺得我不聽勸阻,為我皇兄賠上自己一條性命的行為也很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