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他翻了簾子出來,拿着這個小木頭塊,“是不是誰落下了東西?”
——這邊的木屋很簡陋,他又不習慣休息的地方被人直接看到,所以床和屋子的其他區域用了個簡單的單層布簾子隔斷。
這樣他的船員也不會因為怕打擾他休息,而哪怕下雨都不願意進到這間木屋裡來。然後冒着雨去更遠的建築物裡避雨歇腳。
一邊看書打發時間,一邊值守的伊卡庫說:“這是布蘭缇從船上拿回來的。說擔心你睡得不是很安穩,畢竟上午的光線已經開始刺眼了嘛,我們這兒遮光條件又不行。”
“木頭應該是和之國随便找個樹削的。精油是薰衣草兩滴管、檀香一滴管,滴在這個上面,就當着擴香石。”伊卡庫說着深吸了一口,“确實還挺好聞的,很舒緩。”
特拉法爾加·羅垂着眼睫,仔細地看了看這塊粗糙樸素,也不是什麼名貴木材的小木頭塊兒。
“見到的話替我和她說,多謝費心了。”他回頭把這個木頭小方塊又放回床邊去,然後出來接過伊卡庫遞過來的報紙和布蘭缇上交的記錄。
“哎……”
羅看到布蘭缇的報告,可能是因為剛睡醒人還比較迷糊。沒怎麼控制情緒,很直接地發生了長長的歎息。
“怎麼了嗎船長?”伊卡庫問,“是不好的消息嗎?”
一般直接交給船長的材料,就算是沒有裝在信封裡遮住内容,他們也不會去翻看的。頂多就是掃掃最面上的一張,還不一定會細看寫了啥。
“……沒什麼。”他揉了揉眉心。
話說這家夥的報告,還真是……
極端地冗長。
雖然他已經在某個夜晚,對她這種東拉西扯的叙事習慣有所領教,不過那時候他沒感覺有什麼特别大的問題。畢竟家鄉給她的東拉西扯打上了濾鏡。
但沒想到文書彙報也是……好長啊。
像要把花街的高檔宣紙多薅一點,不然對不起自己的精神損失費一樣。
通常說來,海賊——排除目不識丁的文盲情況,在用紙張傳遞信息的時候,大多都非常簡單。
以她送過來的這洋洋灑灑五頁紙為例。如果易位而處,是他來彙報給作為船長的布蘭缇的話,就是很簡單的字條——
“兔碗監獄關押着尤斯塔斯·基德。其副手基拉目前似乎也在被控制和被脅迫中。”然後如果真的十分迫切地想要建言,那再加一句“這兩人有援救和拉入共同戰線的價值,請您評估。我期盼您的答複/批示/指示。”
就行了吧!?
她是怎麼能寫這麼長的???
開頭一大堆有的沒的敬語,問候了紅心團一堆人的身體健康。健不健康你每晚回來之後看一眼就知道了吧?!
中間莫名其妙又一大堆關于基德是怎麼被拷問和怎麼被打的細節描寫,細緻的像在看什麼監禁PLAY的文章,什麼“蹙緊的眉頭”“血和汗把發絲黏糊地貼在臉上”……哇看着GAY的很,好讓人害怕。
後面個人建議模糊又委婉,然後還混雜了很多如果實施營救她準備怎樣開展計劃——誰問她打算怎麼營救了??他還沒想批準呢!
最後!甚至還有列舉研究數據,提示他不要把茶葉放在茶壺裡面泡太久,隔夜以後有諸多健康角度出發的不利之處……這個就完全不是情報整理了吧!
感覺被大量垃圾信息轟炸了一番的羅揉了揉太陽穴。雖然現在出版的爛書也不少,但爛書可以掃一兩眼,評價一下寫的太爛就扔下。而手裡的船員彙報卻不行。
……天。他是犯了什麼錯。
而且這人在海軍待習慣了,注重格式。分出看起來有模有樣的一二三大點,實際上不細看一下根本不知道裡面夾帶了特别多的注水信息。他的船員們就是這麼被蒙騙了。
什麼“一、關于兔碗監獄和尤斯塔斯基德的情報”“二、共同戰線的意義和作用”“三、營救可行性及方案”……但實際上每個點裡頭的内容都要命的啰嗦,外加一些非常謙遜的解釋自己并沒有越俎代庖和這隻是個人建議個人推斷之類的完全沒有必要的話。
他做了這麼久的船長,難道沒碰見過船員給建議?還是說他是什麼,一聽别人建議就暴跳如雷的人物設定嗎?真是令人火大,這個毫無必要,客套又謙卑的措辭。
難怪要說自己不是純文職人員呢……這要是純文職,趁早改行回家吧。太爛了這個文字彙報功底……遲早被穿小鞋。
“……”他閉上眼睛緩了緩被垃圾信息和辣眼睛描寫攻擊的大腦。
就算他可以一目十行,也不代表着他能自動屏蔽那些莫名其妙混進來的東西。
有時候有點苦惱自己的速讀能力太過優越了。
“真的這麼棘手嗎?船長,有什麼麻煩事你得和我們說呀。”伊卡庫關切地問。
“不,事兒倒不大。是讀這些東西太費勁了。”他淡淡地開口,然後望着木屋破爛的房頂,立刻嫌棄地皺眉——因為有蜘蛛在結網。
“是嗎?我不知道呢,畢竟是給船長你本人的。我隻是接收一下,沒細看。”伊卡庫擡頭思考了一下,“但不過,以前夜聊的時候偶爾聽她說,海軍裡頭寫文書就是很長的,我記得她和我說每兩天,碎紙機的紙槽都必須要清理一下,因為裝滿了。”
“……”居然還真是職業習慣嗎???
“真不容易呀。寫這麼長居然沒有一個字塗改。”伊卡庫随手翻了翻“要我的話,連寫五六頁字肯定會有錯别字需要塗掉的。不會還謄抄了吧?”
他支着頭,思考怎麼回複布蘭缇關于基德的建議:“希望别吧……有這個精力不如去補個覺。”
“您為什麼要讓她去花街呢?”
“你是在怪我嗎?”羅沒有擡頭。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花街質量上好的灑金和紙,指腹在字迹上停留。
“我隻是問您為什麼讓她去。”伊卡庫聳聳肩,“那地方惡心男人可不少。您受得了嗎?”
特拉法爾加·羅拿眼梢瞥了伊卡庫一眼,對方百無聊賴地折葉子玩。
“……反正又不是我去做花魁。我有什麼受不了的?”他大喇喇地把腿盤起來,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和服因為這個動作露出了半截大腿。
伊卡庫冷笑一聲,沒繼續說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都不肯接。遲早有你後悔的,船長。
“伊卡庫。我知道你是好意,但……”
當她準備起身出門的時候,羅忽然叫住了她。
“别這樣。”他輕輕歎了口氣,“她不是誰預定好的‘東西’,也不該被預設屬于任何人。”
伊卡庫回過頭,他仍然手裡拿着那疊柔軟的和紙,低眉垂目看着那上面不算優美的字迹。
陽光透過紙糊的窗,在他的臉上留下疲憊又落寞的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