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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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困了,沖個涼提神。”羅于是用脖子上的毛巾開始擦自己的頭發,“誰知道洗到一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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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給我去睡一下啊,你不怕猝死嗎?我是因為怕小孩子打擾到你休息才出去的。早知道你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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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怪我嗎?”他皮笑肉不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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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怪你。哎。”她歎了口氣,心情談不上多好:“希望她别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吧。大白天的見鬼也蠻恐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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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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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你既然擔心會吓壞周邊居民,就别把船停在這麼邊的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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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擔心吓壞居民。我隻是擔心自己的船員而已。”羅白了她一眼,“現在是新月向滿月轉換的時候,每天海岸線都會往外擴展很多,估計是他們泊船的時候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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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照個鏡子嗎?”她問,“我就說怎麼這麼奇怪,你們船連公共洗手間都不裝鏡子……其實是被臨時卸掉吧?也沒必要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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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要看嗎?雖說現在我看你的心理狀态還行,但我不能保證你看了以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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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人難道沒有知情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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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然有。該說不愧是15億的腦袋嗎,這種時候的反應還挺異于常人的。我以為你至少得再緩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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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區區一個毀容就變成玻璃心嘤嘤怪嗎?”布蘭缇嫌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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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了口氣:“……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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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跟着羅進了他的房間。然後他打開了洗浴室的門。
裡頭确實還有點水汽,伴着一些不知道是皂液還是沐浴露的香味。
她終于在鏡子面前見到了現在的樣子。
左半邊臉的表皮幾乎全沒有了,但是不知道羅用了什麼方式,生活中倒還沒産生因為失去皮膚,果/露在外而導緻的痛感。包括頭皮也是,有一側的頭皮因為完全被毀壞了,所以寸草不生。這塊秃了的地方有一個半雞蛋那麼大。
臉部的話……靜止的時候還好,稍微一動,肌肉的走向沒有皮膚的掩蓋就顯得特别明顯。不談那種說話的大動作,稍微一個眨眼、一個微表情,隻要牽動臉上的肌肉,那皮肉之下平常看不見的肌肉配合就全部暴露出來,一組一組的肌肉次序工作,此起彼伏地湧動的時候,就和一條條會動蛆蟲似的。
她當下沒忍住吐了出來。
伏在洗手台上,胃裡翻江倒海的時候,布蘭缇感覺到背上被人輕拍着安撫。
一陣惡心過去之後,她稍微緩了口氣,接過旁邊那個人默不作聲遞來的濕毛巾,擦了擦嘴。
“漱一下吧。”羅把她用過的毛巾拿過來放在台面上,然後遞了半杯溫水。
——糟糕,把一個潔癖人的洗手台弄成這樣。
“……我會收拾幹淨的。”她閉着眼,調整了一下呼吸。
“我來弄吧。”羅把她給拉出自己的洗手間,“你出去去緩緩。折騰這些東西,然後一會兒再接着吐嗎?那不是沒完沒了。别把我的洗浴室吐堵了。”
“但——”
“行了,出去等着。”羅直接把人半推出去,然後關上洗浴間的門。幹脆就不讓她進入了。
布蘭缇有點負罪感地聽着裡頭響起水聲,然後坐在特拉法爾加的桌前,哪兒也沒去。
等特拉法爾加·羅出來的時候,他有點困惑地看着這個坐在自己桌前緊盯電腦屏的女孩。
“不是……你有什麼自虐傾向嗎?”
“哇。虧你之前還能和這張臉面對面地坐着吃意面啊。你才應該拿十五億。我這種會吐的還是不配啊。”布蘭缇坐在桌邊,在用熄滅的電腦屏繼續端詳自己,然後感歎着,“我的敬佩之情都要油然而生了,我自己看得都倒胃口,你居然面不改色地在那吃的很香。”
“你能不能别瞪着我的電腦屏了,吐在我的書桌上的話,那些資料怎麼辦。——也沒必要這麼急着适應這張臉吧,馬上就可以做植皮手術了。”羅有點無奈地看着她,然後撕開一袋挂耳,準備給自己沖個續命神器:“你喝咖啡嗎?”
“來一杯吧。謝謝。”
咖啡的香味在室内彌漫開來,暫時讓她獲得了一點舒緩的感覺。
“其實,這沒什麼。我畢竟是個醫生。”羅喝着咖啡,繼續剛才的對話:“況且,就算你是這樣回到他身邊,他也隻會喜極而泣的。這點你得相信我。”
“泣就算了吧,不至于不至于。”她擺擺手,然後忍住反胃移開目光,打算緩一會兒再看,“不過你說很快就要做植皮手術……現在醫生這行需要這麼高瞻遠矚的嗎,皮膚組織的培養不是需要時間麼?”
“給你做這個手術沒别的意思。我隻是想避免你生活上的不便,畢竟雖然我和他大概不會介意,佩金他們看習慣了後也不會。但大部分人應該做不到,你平常購物、社交什麼的也許會受影響。”他語氣平淡,“當然我确實也沒做過,所以也有點想嘗試。如果你允許的話。”
“當然,有什麼不允許的。”布蘭缇說,“至少我自己得看着能吃得下飯啊。開拓一個整形外科确實能多賺不少,以後船隊盈利看來更有希望了呀。”
“我們的船隊未來是遭遇了經濟危機嗎?為什麼會突然扯到收入問題?”
“倒也沒有。”布蘭缇回答。不好意思說如此在意收入問題純粹是因為自己是個賺錢廢物。
“皮膚培養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完成。”他說,“最快也隻能明晚開始手術。”
“沒有問題,全憑你安排。”
“但在那之前,我有問題想問。”
“你說。”
他放下了咖啡杯,然後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如果按26歲那位的情況,這一般預示着,接下來的話題并不是什麼閑聊的垃圾話。
“……布蘭缇。”他開口。
因為一模一樣的嗓音,和熟悉的稱呼,她有點頭皮發麻的心癢。
“怎麼了?”
特拉法爾加·羅抿着嘴唇,似乎考慮了很久才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為什麼要騙我。”
她的眸光微微動了,但是卻強硬地保持平靜。
布蘭缇仔細思考了一下,她确實有隐瞞部分的信息。但說出來的部分,應該沒有騙他。
“你指的是?”她眨了眨眼。
“船員?嗯?”他嗤笑了一下,有點自嘲的意味,然後歎了口氣:“怎麼,那段關系會糟糕到讓你難以啟齒嗎?為什麼不告訴我?”
布蘭缇愣住。但是……他怎麼知道?
而後看着他的目光像碎掉的星星一樣,一點一點落下來惹人心疼。
“我們最少也是戀人關系吧?很有可能甚至是婚姻關系——哦,雖然海賊本來身份不合法,我們估計沒地方辦理結婚證。”
這個說法讓布蘭缇皺了皺眉。
而她抗拒的微表情,讓這個24歲的特拉法爾加·羅的情緒更難維持穩定了。
“……好。”他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有點艱澀地開口:“我說錯了,算我的冒犯。抱歉。那我換個說法,‘你們’最少是戀人關系。這樣可以了嗎?”
她沒來由的有點慌張。
這段不被承認的關系,似乎看起來讓他快要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