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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地潛水号最終返回了密斯島。
新月之夜後第十天的上午,特拉法爾加·羅推開了病房的門。
布蘭缇正呆坐在椅子上,看着牆面出神。但她看到羅進來,還是稍微點了點頭權當招呼。
一枚金屬劃了個漂亮的抛物線飛了過來,布蘭缇接住了它。
“這是?”她問。
這是自從極地潛水号返航之後,他們的第一次對話。
“廚房後面存放食材的倉庫鑰匙。”他說。
“……為什麼給我這個?”
羅把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看着垃圾桶裡頭的輸液袋:“我聽佩金說,從回來的那天起,你就沒有在船上正常吃過飯了。”
“發生了這件事,你不信任我,我可以理解。這很正常。如果你擔心餐品裡面會有令人昏睡的藥劑的話,那你就自己去倉庫裡面挑原料自己加工吧。”他頓了頓,“但是不能隻靠喝輸-液用的葡萄糖以及鹽水,這樣身體撐不下去的。”
布蘭缇看了看手裡的鑰匙,然後又擡頭看了看表情毫無破綻的羅。
“不是說人不吃飯隻喝水,極限狀态下都能存活接近30天嗎?何況這兒還有葡萄糖和鹽分。”她沒忍住,故意裝的非常嚴肅地逗他,“而我需要的時間不過就是五天左右,足夠了。”
“……是我錯了。請你别這麼做。”
“哇你别一下子這麼……我隻是開個玩笑。其實也不是真到了不敢吃船上東西的地步。”她說,“隻不過最近一直在想那邊的事情,比較擔心所以沒什麼胃口。”
“你不必這樣,非要扯一個什麼别的理由,來體諒我的心情。”他垂下了眼,“換做是我的話,也不能接受這樣被信任的人背/刺的感覺。在我考慮那麼做的時候,已經預想到被讨厭的後果了。”
而且仔細想來,這艘船上的所有人。從她的視角,都隻不過是和她腦中的夥伴共用着一張臉的陌生人。
布蘭缇問:“你是覺得我在怪你嗎?”
“難道沒有嗎?”
“一開始确實有,不過在單獨對話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沒有了,羅。”
這個從未出現過的稱謂,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而且,其實我們半斤八兩吧。雖然你不考慮我的想法,非要把船開出去,但我也沒考慮你的想法,逼着你把船開回來,然後鐵了心地要回那條未來的路。明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還非要用這個作為籌碼要挾。”布蘭缇走到他的面前,“其實我倆的惡劣程度也差不多。你要覺得我可以出于這個理由責怪你的話,其實反過來你也很有立場這麼做呀?”
“所以你有在責怪我嗎?”她問。
沒想到對方會是這個反應的羅愣了,然後搖了搖頭。
延展開來的沉默,被一個提議打破。
“你想要個擁抱嗎?”
“為什麼這麼突然?”羅皺着眉,有點摸不着頭腦,“而且你不是抗拒和我身體接觸嗎?”
“擁抱這種事情,朋友之間也能做啦。不會顯得很(NT*R)。”布蘭缇的語氣很輕松,“而且,主要是我覺得吧……你現在比較需要它。”
“來吧,要是你抗拒那就另當别論。至少旅途的最後半段,應該不忘初心地保持一份和諧的主基調。即便最後都是要忘記的,我也不喜歡你總是不開心的樣子。”
說完,她拉近距離,伸手環住了面前的青年。
他當然沒有任何抗拒的舉動,就這麼被她圈着腰。然後猶豫片刻,不知道該不該也把手放上她的肩背或者腰間。
他好像瘦了一些,雖然通常來說,就這麼十天的時間,不會讓人瘦多少。或許是兩年前的羅本來就比26歲的單薄一點。
布蘭缇默默想着,有點心疼地慢慢順着他的脊背。
他今天沒有穿那件連帽衫,隻套了一件很普通的深藍色短袖。布料比較輕薄,順着他的背撫摸下來的時候,可以感受到肌肉和骨骼的觸感,以及皮膚透出的溫熱。
心髒在胸腔的躍動,本不會被察覺,但隻要距離貼的夠近,依然能夠傳遞到對方的身上。
在這個如同深海一樣的病房,好像隻有呼吸的聲音在提示這一切并非靜止的幀。
“别多想。”她在他的耳邊說,“我并沒有讨厭你。”
他的眼睫抖了一下,像受-驚寒鴉的羽毛。
羅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上,慢慢閉上了眼睛。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讓提着的心踏踏實實地落下,仿佛得到了某種赦免。
而後那雙僵硬的手,終于也把對方圈住。
24歲的羅雖然比26歲的更加狂放張揚,像那種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毛發粗硬紮人的大貓,看似更不好惹。但其實并非如此,順着毛一rua的時候,比26歲沉郁敏感的那隻好哄得多,三兩下就順開了打結了的東西。現在呼吸安定,腦袋還靠在她的肩上,幾乎要幻化出一條尾巴來。
“那些最艱難的時光,我并沒有參與,一直以來,那都是靠着你一個人獨自支撐過去的。”布蘭缇于是揉了揉他腦後的頭發,看着牆面,思緒卻飛到了很遠的地方,“包括德雷斯羅薩其實也是。雖然我當時就在島上,但我沒有與你共同對敵,去參與那最兇險的戰鬥。”
“但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她說,“絕對不會。”
他主動從舒适的氛圍裡脫出,結束了這個擁抱,既敏銳又懂事的樣子每每令人心疼——他知道她說的不是他。
不過他并不是什麼得寸進尺的人,沒被讨厭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他沒打算要求更多的東西。
于是羅什麼也沒說,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包着什麼東西的帕子。
“這是之前在你的工裝褲口袋裡的東西。”他遞給了她,“不過你那身全是血又破破爛爛的衣服褲子,當時就已經扔掉了。”
布蘭缇接過手帕打開,裡頭是一顆灰色的尖晶石,和那枚铼做的戒指。
——指引人類,接近星辰……
此情此景下,不得不說像個命運的指引了。她看着這個圓環發笑,如果一回到那邊,就可以順利找到他的話。那确實可以貼合這個寓意了。
“真厲害,不愧是耐高溫金屬。”她檢查了一圈,戒指沒什麼變化,“我以為在那種程度的轟擊下,它早就融化或者損壞了。”
“诶?是不是應該還有一個金色的紀念币,和一條項鍊?”布蘭缇問。
“……沒有了。當時你身上的東西就這些。”這邊的羅說,“我發誓我沒有私藏什麼東西,我不會在沒有你的許可之下幹這麼暧*昧的事情。”
布蘭缇疑惑地看了一眼:“沒有說要懷疑你啊,你這麼緊張幹什麼。那種情況下丢東西很正常。”
“謝謝。”布蘭缇小心地收好,“它們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你這個‘很重要’難道就嘴裡說說嗎?都不去問一問?找一找?我以為你至少會問一下這些東西去哪兒了。”
“啊?我以為都丢在海裡或者散落在勝者島了。”布蘭缇回答,“我哪知道你給它收起來了。”
“明天你去鎮上挑一套衣服吧。就這麼穿着病号服回到那邊,恐怕也不方便。”羅說,“抽屜裡有一袋散碎金子,和一些貝利。抽屜我沒有上鎖,你自己看着拿。”
他突然想起來什麼,可能是給她做手術的時候看到的手指上的繭。
“是不是也需要帶點槍支?或者刀具?你的常用武器是什麼?”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