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支持我,保護我,我不該讓他們陷入輿論的漩渦。”
少年人點了點頭,垂在身前的手指不斷的搓動着,手指和手指交錯,指尖被捏的發紅。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他拿起旁邊的雞尾酒往嘴裡灌了一口。
“事情要追溯到…我6歲那年——”
*
雷雨天總是象征着不幸,或者上天總是能夠精準的猜測出每一個正陷于悲傷的人,在情緒到達頂峰的時候給予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在雷聲劃破天際的一刻,屋子裡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啊啊啊啊啊——”
女人哀嚎着,男人手中揮動着的皮鞭一下接着一下的抽打在女人早就遍體鱗傷的身體上。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别打小然!他隻是一個孩子!”
楚嬌曼看着倒在角落,額角不斷流出血液的男孩。
小男孩的表情卻格外的沉着冷靜,他剛剛被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腳踹到了角落,地上的瓷器碎片将他的額角劃傷。
血液從他的額頭流下來,甚至模糊了他的雙眼,他冷冷的盯着高大的男人手裡一下接着一下的揮動着皮鞭,皮鞭抽打在母親的身體。
帶來一道接着一道的痕迹,苦不堪言。
血液模糊了視線,魏然用盡全力支撐起身子。
他隻有6歲,但那個時候好像已經明白了世間的險惡。
在父親醉酒的毆打下,他依舊踉跄的跑過去護住了母親。
聲音破碎又堅定。
“男人的力量是用來保護妻子和孩子的!而不是用來對他們發洩情緒的!”
他的聲音才露出來,就被男人毫不客氣的一個巴掌扇滅。
“老子他媽用得着你教?”
這一場慘無人道的家暴一直到深夜才結束,他們拼盡全力的哭喊,到最後換來的隻是鄰居不耐煩的敲門。
“能不能安靜點啊?自己的家務事也要影響到别人休息嗎?”
沒有人願意為他們發聲,沒有人願意插手别人家的家務事。
魏然看着男人身子歪歪倒倒的走進了房間,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
鼾聲一瞬間飄了出來,母親掩面痛哭。
“我的小然要怎麼辦啊?”
母親本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家裡一貫是格外清正的書香世家,卻由于被父親的拖累,不得善終。
外公外婆一夜白發,扭開煤氣自殺,死前含狠吐出一句話。
“當初就該聽我們的離這個男人遠點!”
母親眼睜睜的看着大火将兩位老人的身體吞滅,這是外界給予她的第一層壓力。
後來,父親日日酗酒,醉後開始毆打家人,原本平靜的生活過的雞飛狗跳。
媽媽被打的不成人樣,這是第二層壓力。
作為母親沒有辦法保護住自己的孩子,眼睜睜的看着孩子被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次接着一次的淩虐,是壓倒一位母親的最後一棵稻草。
魏然在7歲生日的那一天,得知了父母車禍的消息。
說是最後明明可以逃生,是母親在車輛爆炸的時候緊緊抱住了父親,兩個人雙雙死在了車裡。
從此之後魏然成為了孤兒,由于法律的判定,他被伯伯,伯母收養。
起先也許是礙于流言蜚語的原因,伯伯,伯母對魏然的态度很好,什麼好的都給他。
後來時間一長,人們漸漸淡忘了這件事,他們開始暴露了最初的真面目。
父親手裡有一份遺産,按理來說是留給魏然的,但伯伯,伯母将這筆财産私吞了,還美其名曰——
你年齡尚小,我們代為管理。
學業是終止在13歲那年的,正處于初二,魏然因為和同班同學發生争執,被迫退學。
班裡的學生罵魏然的母親是殺人犯,是瘋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賤人胚子。
魏然忍不了,他知道母親為什麼這樣做。
伯父伯母不追究發生争執的原因,私下裡找了校長,要求學校重判。
出發點其實很簡單——
供一個别人家的孩子讀書到大學畢業得花多少錢?如果因為某些原因初二就被迫退學,接下來可以給這個家創造多少收益?
從學校裡出來的那一天,班級門口擠了很多人,每一個介于童真和即将蛻變為成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與這個年紀不符的嘲笑。
這些孩子養尊處優的,自然是瞧不上這個在學校裡特立獨行的男孩兒。
盯着少年人背着書包離開的背影,甚至有人開口啐了一句。
“惡心!”
“這種垃圾就不配上學!”
……
魏然捏緊了書包肩帶,他盯着落葉鋪滿的校園,第一次感覺到了解脫。
總說學校是充滿童真樂趣的地方,同學們團結友善,老師認真負責,但實際上呢?
一切都存在偏頗。
老師帶頭孤立,僅僅隻是因為沒有給到足夠的禮金。
沒給老師送禮的孩子,都是被老師帶頭針對的。
學生們自然而然形成的小團體,集體孤立這個沒爸沒媽的孩子,他是天煞孤星,他就該死,他不配活在世界上。
還未褪去稚嫩的少年在14歲開始了他的打工之旅,先是在小區樓下的喇叭廠做工,對着一群年紀和他不符的大爺大媽,拿着2000塊一個月的工資。
幹着比牲畜還累的活。
15歲去餐廳洗盤子,由于有了自己的想法,沒再把工資交出去,至此迎來了他人生至暗的時候。
伯伯伯母帶人去餐廳鬧事,以餐廳老闆雇用童工的理由,強行将魏然趕了出來,少年的工資被搜刮了個幹淨。
身無分文的情況下,魏然被一個行李箱打發出了門。
到現在他依舊記得伯母臉上的表情。
女人捏着門把手,由于身高的原因自上而下的盯着魏然的臉,眼裡都是鄙夷。
“你以為你是你那自視清高的媽?在這個時代沒有學曆,你就是個廢物,你不是想要自由?我看你能闖出什麼名堂!”
甩下最後一句話,門被用力的關上。
魏然站在門口,他手上拿着一個輪子已經爛了的破行李箱,是伯母家女兒用爛掉不要的。
少年人已經到了長身體的時候,身材依舊纖瘦,他站在樓道昏黃的燈光下,低垂的眼睫遮擋住了墨色的瞳孔。
光線落在少年人身上,行成一道剪影。
他慢慢走下樓梯,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
這是他的年少時期,也是在那個時候,他遇見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人——穆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