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熾烈又直白,中二又坦率。
秋水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應答。
向來她讨厭一個人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懶得跟他說話。
但黃毛兒根本不會看人臉色,也好沒耐心,不過片刻功夫就催促道,“喂,楊秋水,你好歹回個話撒。”
說話時,他的腦袋還在努力往前伸,脖子便就像鵝頸子一樣拉得老長。
秋水背靠在椅子上,木無表情地看着像條長蟲一樣橫爬在她課桌上的李長天。
他離得她這麼近,呼吸可聞,秋水很懷疑他是不是試圖像狗那樣嗅一嗅她的味道,這麼想的時候下一瞬她居然就想到了“撒尿圈占”這個行為。
她登時就有點臉熱,微偏頭,水眸低垂,借用說話來拉回自己已經飄得老遠的亂七八糟的思緒:“你是哪個班的?我好像沒聽說過你。”
她語氣平平地說。
“啊,忘了說了!”李長天還是一如既往熱烈地回應她道:“我剛從光明中學轉學過來,現在在八班念書,就在樓下斜對面。你要是想念我了,出教室往走廊上一站,就能看見對面的我啦,我坐門口第一排!”
“……”
秋水心想,果然不能對這個人抱一丁點期望。
她歪頭,假做凝神思考了下,很快面色一恍然:“八班?那不是有名的差生班嗎?”
二班,也是有名的尖子生班。
勤思中學高二年級一共有十三個班,其實并沒有刻意區分尖子生班,也不敢将成績差的學生單拎出來扔到一個班裡去打堆。
這是私立高中,學生們基本上都是交錢入學的,收費不菲,校長敢明目張膽這麼做嗎?除非是不想賺錢了。
但是說來好巧,其他班級都不出名,可偏偏二班的學生回回考試成績拔尖兒,而八班則是大家諱莫如深的差生集中營,兩個班比着誰更有知名度。
八班班主任秦岩是東北大漢,長得虎背熊腰,卻教語文。他講課很有感染力,語言幽默,提倡素質教育,揚言要培養出适應複雜社會的外向型人才,絕不教書呆子出來。
想法是很好的,可惜在這個以考試成績定江山的時代,八班的學生上課如在天堂,發言什麼的都很積極,思維活躍,但就是考不出好成績。每次月考,全班學生的成績都位列十三個班的最末一名。
校長其實也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不然也不會将特立獨行的秦岩老師招聘進來。但是,明顯,素質教育真正是任重而道遠。
好在勤思中學的有錢家長裡面,其中不乏自己學曆不高,文化程度有限,手下卻管着一大票本碩學曆員工的企業家,完全就是現身說法了。以及,早已經給孩子鋪好了出國路的家長。這些人就不大看重孩子的考試成績,且目光長遠,高瞻遠矚,挺支持素質教育的。
所以說直白點,八班,很像是校長和秦岩老師實現自己理想的實驗田。
目光拉回秋水青蔥歲月的教室裡。
尚有幾個膽大的女生還圍在秋水身邊,聽到這話,當即會意,配合她吃吃地發笑。
嘲弄的意思很明顯了。
李長天那兩個跟班兒本來一直嬉皮笑臉,這會兒笑容都尴尬地僵在面上,其中一人紅着臉扯了扯李長天的校服,小聲說:“李爺,咱們好像丢人現眼了,走了吧。”
免得他以後還來糾纏,幹脆就給他一個痛快。
秋水望定李長天,适時也開口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秋水以為他接下來要麼羞憤地扭頭就走,要麼厚着臉皮問:“那你喜歡哪樣的?”
他這麼幼稚蠢笨,說不定還會曲解她的意思,并打蛇随棍上,說:“我一定要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但是他永遠不可能會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她要為難他。
她會甩出他永遠不可能達到的要求---長得高大帥氣,個頭起碼一八零;或者學習成績要好,至少進入年級前十名。
才上高二的男生,有幾個能高到一八零?全校都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