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秋水做足了防曬準備，踩着時間點提前十分鐘到了宏源駕校。

手搭涼棚将駕校環視了一圈兒。

很大，占地面積估計約有三四十畝。

入大門左手邊是一棟紅色磚混結構的三層小樓，樓上辦公，一樓是學員的休息大廳，兼食堂和小賣部。綜合樓對面是一排約莫百米長的車棚，棚下稀稀拉拉地停了十來輛教練車和幾輛私家車。車棚過去就是倒樁的訓練場地，遠處還有單邊橋、曲線行駛、壓餅、坡道定點停車等的訓練設施，一應俱全。

整個訓練基地看着鋪排得很标準，跟考場差不多。

而偌大的操場上，數十輛桑塔納、皮卡、客車……不同類型的教練車已在如火如荼地展開了井然有序的訓練。

驕陽于頭頂肆虐，曬得人頭發絲兒都是滾燙的。車棚和綜合樓門口，等着上車練習的學員三三兩兩，或站或蹲在陰影處躲避着毒辣的日頭。

秋水後知後覺想起來，像這種秋老虎發威的酷熱季節，教練一般都是安排在早上六點，或者傍晚時分練車的，一天内唯這兩個時間段空氣比較涼爽。

她來得實在太晚了！

這些早到的人，說不定再練個個把小時，訓練就會結束了。

糟糕，不知道她昨晚回複那個李教練說九點鐘開始，對方有沒有在背地裡罵娘？

秋水歪頭用脖子夾着太陽傘傘柄，趕緊從挎包裡翻出手機來給教練打電話。

而她并沒有注意到，駕校大門外，距離百米遠處的公路旁，一輛車身上漆着“宏源駕校”的白色桑塔納等待已久。看到她從出租車上下來，那車啟動，緩緩尾随在她身後，徐徐開進了駕校大門。

并經過她身旁，徑直開去了車棚。

倒車入庫，一杆入洞，車停得橫平豎直，未熄火。

嘟嘟嘟嘟嘟……她觀賞駕校風光的功夫，那車車身一直在輕微震動。

手機鈴聲枯燥地響了十來遍後，自動啞聲。

秋水無奈，隻得再撥打了第二遍出去。

這一回鈴聲又響了五六下，對方方才接起了電話：“喂。”

聲音低沉，略有些懶散。語氣很冷淡，因隻說了一個字就再未出聲，完全不似昨晚主動聯系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般熱忱。

多半是早已經等得鬼火冒了。

秋水深呼吸，有點緊張，爾後趕緊假裝語氣輕快地熱情說：“喂，李教練，我是昨晚跟你聯系的學員楊秋水，我已經到了。呵呵，你們駕校真的太大了，請問我該去哪裡找你啊？”

“轉身往後看，車棚下，20号停車位。”說完這話，對方就把電話直接挂了。

“……”

秋水愣愣地看着手機。

感覺很不妙啊，這教練的火氣似乎有點大。但是，他怎麼知道她的背後是車棚？

不，确切點該說---他怎麼知道她是背對着車棚而站的？

興許是做了幾天治安警察，出于條件反射，秋水心裡立刻警覺起來。

轉身滿腹狐疑地往車棚看去。

紅底白字的号碼牌就挂在藍色天棚下。鬥大的圓型号牌，很好找。

而20号号牌指定的棚下，四四方方地停着一輛白色的桑塔納，車子看上去還比較新。車裡司機位上，模模糊糊地看得出坐了個人，裡面有一團黑色的影子。

秋水遲疑地沖其揮了揮手。

對方回應她似的，按了聲喇叭。

這下就完全确定了。

秋水收好手機疾步走過去。

半道上又想，就一個自己站在太陽底下打電話，對方又恰好在車棚裡等着她。雖然訓練場上還有其他人，可智商正常的人，都應該猜得到那個打着黃傘、左顧右盼還夾着個手機講電話的女人就是他在等的人吧？

這麼一想，又釋然了。

“李教練，你好！”秋水走到車頭前，微彎腰又對司機位上的男人搖了下手，做正式地自我介紹，“我是楊秋水。”

“……”

李長天已經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了，她的一舉一動，都未曾放過。

同高中那會兒比，她變了很多，人好像變傻氣了變俗氣了，怎麼動不動就沖着男人讨好地笑？！

好吧，這個男人是自己，暫且可以諒解。

但是，如果今天的教練是其他男人，她也這樣子笑嗎？！

高中那會兒，他得費好大的勁兒才能逗笑的人是誰？

還有，你看她穿的是啥？

手膀子上套着的蕾絲布料是什麼玩意兒啊？袖籠套嗎？穿短袖還要多此一舉套這麼條幼稚的袖籠子，你何不直接穿件長袖來？

脖子上系根花絲巾又是什麼意思？

你倒是說說，打扮得這麼低齡，你想勾引誰呢你？

楊秋水，醒醒，你已經不是十六歲了，我覺得那天你那身刻闆難看的制服就很不錯啊，非常适合你！

……

越看，李長天的臉色越黑，黑如鍋底，根本不想接她電話的，就該讓她在太陽底下多曬一會兒。

不過，一個多月不見，她怎麼好像變黑了點？人也瘦了很多，下巴都變尖了，這是怎麼回事？

“李教練？”

秋水有點懵。

她就近打招呼，那男人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莫不是她沒看清楚？

先前在刺目的白光下站了一陣，這會兒陰影裡看人，眼睛一時還有點不适應，看什麼都是一片黑乎乎的。

秋水忙收起太陽傘，眨了眨眼轉頭再往司機位上看去。

車裡男人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他端坐在那兒，駕駛室都被他占去了大半，那應該人比較高大。

秋水這回看清楚了那人正對自己做了個手勢，似乎是示意她上車去。

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她還這麼拖拖拉拉。

秋水暗自吐了吐舌，慌忙繞過去，先湊近車窗往内快速看了眼。

除了教練，沒其他人。那就坐副駕駛位，方便随時向教練請教車技。

秋水于是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

桑塔納車上，秋水伸手拉車門的同時，李長天便就拿起手裡的墨鏡戴好，臉轉向了一邊。

他可不想人尚未入甕，就給他再度吓跑了。

“李教練，等了好一陣了嗎？抱歉啊，我預約的時間好像有些晚，明天我早點來。” 秋水一邊拉扯安全帶，一邊笑着與其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