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太房中的悠悠藥草氣與馮氏房中相近,地龍火盆都燒得很旺,烘得雯金後背起細汗,兩頰虛熱杠火,臉頰上的紅和顴骨上的胭脂糅合在一起,分不出顔色。
陸太太本人神色倦怠地靠在床頭迎枕上,形容枯槁,面色凄婉,但眼中的銳光尤在。陸曼卿在旁邊伺候母親,平日大咧咧的性格現在變得謹小慎微,說話聲都極輕。
丫鬟搬上兩個繡墩給李氏雯金母女二人。李氏先表達了來意,感謝曼卿這些日子對雯金的照料。陸太太費力地淺笑,說這照料不值一提。
“金兒,你和陸姑娘去看看陸姑娘的屋子吧。”李氏吩咐雯金,雯金瞬間明白,拉上曼卿的手出去。
漫步陸家,雯金側首細細打量曼卿螓首玉容,她現在神情落寞恍惚,雯金實不忍和她提及婚事之類,但又擔心她心裡沒有宗淮,是以觀望許久,仍是出言相探:“曼卿,你覺得我兄長怎樣?”
陸曼卿蓦然擡眸,驚喜交集地看着雯金,不施粉黛的素面已通紅滿面,如天邊飛過的紅霞滿天。
雯金想這臉紅已然勝過千言萬語。
約莫半個時辰後,李氏從陸太太院裡出來,和雯金一同歸家。李氏和雯金坐在馬車裡,車輪咯吱咯吱輾過馳道,李氏始終在閉目休憩,雯金幾次想張口問她結果,但目光甫一觸及她肅容莊重的儀态,又恹恹閉口。
“陸太太說,要打聽打聽你兄長為人如何,她不在意什麼榮華富貴,隻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李氏似是知道女兒心急。
“兄長是個為人端方的。”
“我也是這麼答的,”李氏兩眼一睜:“她問我,父有平妻,兒子整日瞧着,真是個為人端方的嗎?”
雯金一驚一愣,手一下抓緊了母親的衣袖,繡鞋中的腳趾都用力收了起來,颦蹙蛾眉,她替母親發窘狼狽。
李氏呢喃低語:“我想當平妻嗎,我也想想嫁到人家去當正頭娘子啊。父母之命,又哪裡有我做主的份兒。”
雯金想到馮氏那日對父親的質問,看來這女子心中的愁苦都是一樣的。不由得就感歎一句:“若是世上男子真能隻守着一個,這女子也不用哀怨愁苦了。”
雯金說完才反應過來,餘澤徇同她立過這誓,她挑了挑眉稍眼角,拉起母親的手,兩眼直望母親,由衷之言:“那時餘澤徇和我保證說隻守着我一個,我不以為意,一心想要他家的榮華富貴,現在我倒望他此言不虛。”
李氏将人摟緊懷裡,手掌一下一下慢拍着雯金肩頭:“若他能做到,自然最好,可你也不能抱太大希望,還是要自己立得起來…”
車馬行得慢,苦了宗淮一人在家,坐立不安,站在望山樓抱廈門檻内,東西不停地踱步子。
李氏剛從曲橋上走來,宗淮就小跑上前,幫李氏接過披風鬥篷,一臉讨好。李氏笑着瞄他一眼:“别鞍前馬後的了,人家母親說了,要再多去打聽打聽你為人如何,這我可幫不了你。”
李氏短短一句話,宗淮一顆心瞬息幾變,最後還是揪懸在肚裡。
幾日後,陸家終于遞來消息,願意做成這門親。不僅趙宗淮,趙萬榮和李氏也喜不自勝,忙不疊地答應,對于陸家的要求更是無可不可。雯金暗忖,這親事做成,裡頭應當也有曼卿的“功勞”。
陸家定親消息傳來的第二日,馮氏主動請趙宗淮去自己屋裡,打發走了丫鬟們,唯留宗淮一個人在屋中。母子兩人談了一個時辰,宗淮才怏怏走出馮氏房間。
自此馮氏徹底稱病不出,也不要雯蘭每日過來侍奉。
可惜正值年末臘月,内務外務繁雜,一家人忙得腳不沾地,故趙宗淮和曼卿不能立時定親下聘。兩家說定,等來年雯金嫁進餘家再定。
通常這親家之間,逢年節,都要往來互動年節禮。
臘月初六下午,趙家北邊的莊頭們已陸續進京納糧交租,雯金正陪李氏在花廳鴛鴦館查點賬目糧食。碧荷走進花廳中,喜意洋洋:“宋國公府來嬷嬷了,說是送節禮來了。”
“快請進!”
李氏先轉身給身邊的雯金整了整衣衫裙裾,再低頭看自己的衣衫是否整齊得體。母女二人整整齊齊地端坐着,等宋國公府的嬷嬷進屋。
嬷嬷奉上禮單,極力想掩起嘴邊的笑,卻忍不住,話中盡為讨好之意:“我們家二爺說姑娘的生辰快到了,特地讓奴婢給趙姑娘帶來了生辰禮,姑娘出去看看吧。”
什麼大物件,竟還需出去看?
雯金朝李氏睇去一個懇求的目光,李氏笑着對她點點頭。雯金這才放心地出屋去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