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起這麼早?才怪。
錦昕面子功夫一貫不錯,她假作不服,撅起嘴嬌聲道:“娘不帶這麼偏心的,說起來,我也才嫁進半年呢。”
雯金樂得和她做戲,繞走過桌子,來到方錦昕身邊,拉起她的手:“大嫂子隻管在房裡好生歇着,勞累了大嫂子,隻怕大哥不依呢,日後我來就行。”
丫鬟婆子們都笑開了。也不知太太對于兩人見的矛盾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她亦随之一笑。
用完早飯,太太就打發兩個兒媳下去,說要和身邊的柳媽媽看一會兒花樣子。雯金二人依禮而退,太太又不忘囑咐錦昕:“盡快把那些個管家之事給你弟媳婦交代清楚。”
錦昕應下。
兩人出門來到院中,錦昕淡聲:“那我下晌帶賬本去景雲院找弟妹。”雯金忙辭道:“怎麼好意思讓嫂子跑這一趟,還是我帶人去嫂子那兒接手,就約在下晌申時末。”錦昕聽罷,也不客氣,點點頭帶人揚長而去。
雯金不着急回景雲院,先去二姑娘餘雙霄的院中。
餘雙霄是家中的二姑娘,今年十八歲,是餘松庭與已逝的顧姨娘所生。她十五歲時嫁給了會川伯的嫡長子沖喜,誰知一年不到,那嫡長子病逝。會川伯夫婦見餘雙霄年紀尚輕,放歸娘家。
從此餘雙霄便在家中照顧教導胞妹餘雙露。因她是寡婦之身,所以為了避嫌,雯金的婚事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其實這哪裡怪她,分明是當初爹娘狠心。雯金出嫁前也給她備好了一份針線,今日得閑送給她。
打簾走進房中,雯金看見霄、露姐妹二人頭靠頭坐在西次間繡架前,餘雙霄正指點餘雙露的繡活。
姐妹二人察覺到腳步響動,一擡頭,就看見雯金笑眯眯地站在門邊。許是這屋子很久未有人踏足了,姊妹二人喜出望外,站起身張羅糕點茶水。
早春的細碎融光鍍在餘雙霄的臉盤線條上,勾勒出她的瑰麗姿容,頭後绾起圓髻,斜插一支步搖,抿嘴一笑,又添了嬌媚動人。先前雯金已見過餘雙霜和餘雙露,雙霜的樣貌是飒爽之美,雙露年紀小卻也是個美人坯子,但現在才發覺姐妹三人之中,還是餘雙霄的美貌更甚一籌。
餘雙霄拉着雯金坐到東次間的宴息處,不住笑言:“早聽說二弟娶了個妙人兒,可惜我沒福氣,一直不得見。今日一見,果然是天上有,地上無的。”
“二姐姐才叫好看。”雯金真心驚歎于雙霄的美貌。
糕點茶水滿滿當當擺上炕桌,如此熱情,雯金不忍拂了她們的面子,也象征性地拿起幾塊吃。
雯金讓玉莺把裝着繡帕的匣子放在桌上,她朝雙霄推過去:“這是我自己做的針線,二姐姐别嫌棄。”
餘雙霄先是微微有怔,愣愣看着雯金,似乎沒想到她會為自己備這份針線。而後忙接過,口中輕輕“嗐”了聲:“我上次看見妹妹送露姐兒的針線,實在精巧。怎麼會嫌棄呢。”
雯金忙謙稱“不敢當”,又坐了一會子,見日頭已近中天,起身告辭離去。
回到景雲院,雯金将銀雀喊來,問她嫁妝可有全部點過,收錄冊子,歸置後罩房。
銀雀人雖不如玉莺機靈,這些事兒辦得十分穩妥,一一向雯金禀明。末了,她又提一嘴:“奶奶,您那些個陪房打算怎麼安排,這幾日他們都住在府裡,也沒個差使。”
雯金何嘗不知,隻是事太多,洪水一般席卷而來,她這葉葦舟幾乎是被拍到了沙灘上。事多且細,如一團亂麻,理不出半點頭緒,雯金支肘靠桌,嗳歎一聲:“過幾日我自會安排,現下當務之急是我要從方錦昕手裡接過管家的事兒來。你把紅箋她們喊來。”
紅箋、墨文、素毫和清硯四人時雯金四個二等陪嫁丫鬟。待字閨中時,在雯金房裡也各有掌事,如今雯金要當家,少不得也要把些差事分派給她們。
四人垂首竦立在雯金面前,雯金目光掃過四人,都沉穩鎮靜,不曾因為進了高門世家就顯得小家子氣。
雯金正身,兩指銜着杯蓋,在盞口“嘩嘩”刮着:“如今我要把府裡的事兒和我這房裡的事兒分派給你們,你們可擔得起?”
幾人是雯金一手調教起來的,自然都頗有底氣地答應下來,為首的紅箋道:“奶奶隻管放心,我們必不會讓這府裡的看了笑話去!”
雯金嘴角牽起一抹平穩的弧度,颔首點頭,然後便開始分派道:“玉莺機靈些,跟着我往來出入;銀雀擅算賬,以後府裡錢糧的事兒都歸到你這處;紅箋伶俐能幹,就先擔着物件上的差事,這也是大差事!”雯金拿手點了點銀雀和紅箋兩個,再對另三人說:“墨文為人處事不錯,以後府裡人事上的事你留心些;素毫就管我房中的人事吧,除了梅雪、杏雨,誰擦桌誰抹地,由你吩咐;清硯盯着我屋裡的物件首飾,少了一樣拿你是問。”
餘澤徇隐在落地罩後,透過一個木棱格兒偷偷瞧着雯金“排兵布陣”的模樣。雖是女兒家,一身绫羅,可通神的氣派就像是身披軟甲的大将,叱咤疆場。
而他,他情願給她牽馬執缰。
“行了,你們下去吧,也該去看看午膳好了沒。”雯金先将丫鬟們打發下去,一雙盈盈秋水流向落地罩後,懶聲道:“躲什麼,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