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昕目光直愣愣虛望前方,似是由心感慨陳詞:“上回母親還在和我念叨,說當初見弟妹你第一面,看你會待人接物,就認定你是個有福氣,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每當二人獨坐一起時,似乎錦昕不刺她幾句就不舒服。雯金已經看開,這不過是敗者強行挽回顔面的無能之舉,是以她漠然置之,輕蔑地一笑:“不知伯母方太太最近如何,上次我成親也未曾見到她。”
錦昕見雯金無動于衷,心中不快。而聽其問到母親近況,複來精神,忻忻得意地笑出聲兒:“好,當然好。我嫂子前幾天剛診出身孕。”錦昕犀利尖銳的目光一動不動地釘在雯金臉上,雙眉高挑,續說:“那日祁王妃還親自送來物件,都是宮中惠妃娘娘賞賜的。”
雯金瞧不慣她這樣的小人得志,若是動怒,說不準她又以為自己是放不下方緻之。雯金不得不與她一樣笑逐顔開:“這可是好事,方伯母确實該歡喜。”掐着帕子的手已狠狠攥拳,修至橢圓的長甲險要将鲛绡刺破。
雯金一直将心中這股邪火憋了近一個時辰,回至景雲院,進了正屋,她才放低聲罵道:“得瑟什麼,不知道的人,還當她家是尚了公主呢。”一邊說,一邊快步流星走進次間,甩袖擺裙,坐在了臨窗炕上。
餘澤徇早候在房中,等她回來吃晚飯。雯金一進來,他擡目一瞧雯金面色,再聽她的口氣,立刻猜到所為何事。他欠起身,打發人退下,走到雯金那一側,黏在她身邊,将人肩膀攬到懷裡,另一隻手抓起雯金的手,垂下一雙明澈的眼,而後玩笑:“這是怎麼,誰惹我們家奶奶生氣了?”
雯金知道他能想明自己話中所言,故也懶得答他的話,悶悶不樂地低頭撥弄裙子上的金線:“哼,我倒要看看,他們家日後是如何鐘鳴鼎食呢,可别讓我瞧了笑話去。”
雯金賭氣的模樣還帶着幾分天真,像是幼稚的小兒。餘澤徇被她逗笑,伸手屈指刮了一下她的耳垂,耳垂上銀紅的墜子秋千一般晃蕩着,在燈下泛動起瑩瑩光澤。
餘澤徇漸收起笑,眼中現出陰恻恻的狠戾,展眼之間,似乎就脫下了那黏人小狗的外皮:“是得慢慢走着瞧哪,這好戲才敲着鑼要開場哪。”話中其意無窮。
雯金仰目嚴肅地審度眼前人,細細品咂着他方才話裡的意思。她愈發覺得,餘澤徇遠不是外人所認為的那般腹内皆草莽。
用完晚飯,雯金問銀雀今日對了多少賬。銀雀如實回禀:“今兒個下午已對好大半,還有些估計明早就能對好了。”雯金讓她将賬簿擱在桌上,待自己沐浴後來看。
打散一頭青絲,垂搭肩上,亵衣外披搭一身襖子,雯金伏身案前,看着銀雀今日謄錄的賬本。而餘澤徇則立她身後,十分耐心地拿一塊幹毛巾幫她一绺一绺地擰幹剛洗好的濕發。
這賬本越看,雯金眉頭是越皺越深,心中火急火燎。末了,她實在是憋忍不住了,一掌扣在案上,極力壓低聲,怒道:“這些虧空,難不成都要給我來填?”
餘澤徇一聽,立刻停下手上動作,也伏下身去看那賬本,問道:“怎麼了?”雯金前前後後翻了好幾頁,手指用力戳在賬本上:“這月是過年,又有我倆成親的事兒,我姑且不追究這些虧空。可你往前看看,每個月都入不敷出,虧空鬧成這樣?”
餘澤徇心中一揪,拿起桌上的賬簿就着燭火細看。他素來不問俗務,但此世既然決心承下這擔子,勢必要上心些。他連續翻了幾頁,發覺這出納的确太離譜些。
“銀子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卻不見半點進項,定是有人從中作梗。”雯金一想到這都是她日後的家财,就直肉疼,太陽穴一陣暈眩。她合上眼眸,手撐着額頭,将手肘支在桌上揉按太陽穴。
餘澤徇忙丢下賬本,去安撫雯金。他手扶雯金肩膀,柔聲道:“也怪我,平時父親本就對這些事對這些不上心,我又不管這些事兒,才給了那些個人可趁之機。我明天就去賬房查一查這些日子鋪子裡的賬。”
雯金隻能管後院,外頭鋪子裡的賬,隻有餘澤徇去查最合适。
雯金聽來,依舊沒睜眼,隻是微皺着眉頭,搖頭擺手,示意她無事。然一臉愁容,顯然還在為此事心煩意亂。
月近中天,枕邊懷表裡滴答作響,似在催促着人早睡。雯金心中還在盤算着那些虧空,指頭一下一下地刮着身下衾被。
她不相信方錦昕會看不出那虧空中的端倪,她卻放任到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将這個燙手山芋甩給自己,分明是想讓自己來填補這些虧空。她甚至猜想,若是那些個前真被中飽私囊來,這裡面肯定也少不了方錦昕的一份“好處”。
雯金不曾睡,餘澤徇當然更不會睡。他本是呆望着帳頂,察覺到雯金那裡傳來的細微動靜,便掀去自己的被子,鑽進雯金被裡,展臂锢住她柳條一般的腰肢:“睡吧,萬事有我呢。”
“你?弟弟。”雯金輕嗤,嘴上不在意,卻不自覺地翻過身,埋進他寬厚的懷中,昂首望着他。
随着他聲音的沙啞雄渾,頸部的喉結也愈發明顯了。雯金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一觸他的喉結,奇妙的感覺一路從指尖通到四肢百骸。餘澤徇隻覺喉部一緊,細癢地感覺在身體中湧動。他一把攥住雯金的手,将纖瘦的細指送到唇邊,柔柔地親吻過,在這微弱的燭光中,他帶着笑的聲音格外明顯:“怎麼這倆天總是姐姐先鬧。”
雯金這才知道,原來這喉結也不能随便碰。他這一句話,倒把自己說得像急色//鬼一般,隻能小聲嘀咕:“好了,睡吧,明早你還要去賬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