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立楠和郁新生的矛盾愈演愈烈,這天又吵了一架,起因是郁新生想喝冷水,但是水剛燒開,沒有冷的給他。他直接把杯子推在地上,說孟立楠一整天隻照顧這個一家都照顧不好。
孟立楠反駁說如果不是當年停掉了生意,全心全意照顧這個家,還不至于現在一事無成,每天還要提心吊膽,受他的悶氣。
郁新生拿起玻璃杯毫不猶豫就往孟立楠頭上砸,郁祈安見狀立馬沖出卧室,擡起右手臂替媽媽擋住。可郁新生力道一點未減,玻璃杯脆生生在她手臂上摔得七零八碎。
郁祈安隻感覺像是一根鐵棒毫不留情錘在手臂上,緊接着麻木的皮膚因為玻璃碎渣紮入開始刺疼,小手臂上不一會兒鼓出一大個包,烏青的包中間血肉模糊。
看到女兒受傷,鮮血刺激孟立楠尖叫着推搡郁新生,哭喊着罵他這可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是不是有病。
氣溫還沒降下去,隻能穿短袖,郁祈安的傷口觸目驚心,毫不遮掩展現在面前,郁新生還沒打過女兒,心下悸了一瞬,丢下幾百元在桌上讓她看傷,摔門而出。
郁祈安的手臂滾燙,感覺所有血液堵在這裡找不到流通的出路。她沒想到自己能有這麼大的勇氣站出來保護媽媽,愣在原地觀察順着手臂滴落在地上的鮮血。
一滴一滴,像鮮花綻放在木地闆上。
旁邊的孟立楠慌忙拿出醫藥箱,在裡面翻了又翻,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情緒崩潰,忽然泣不成聲。
以前兄妹兩騎車摔傷都是齊鲲教郁祈安怎麼處理的,後來兩人有傷口都自己處理,她疲于應付家裡的瑣事,竟然從沒有過問。
“媽,沒事。先拿酒精消個毒。”郁祈安左手笨拙地在裡面找了找,很快看到用了快一半的酒精,不由嗤笑,沒有别家的醫藥箱比他們家用的更多次吧。
箱子裡還有紗布和繃帶,傷口稍微大點的,創口貼派不上用場,齊鲲買了紗布來用。
郁祈安塗上藥膏,在手上纏了幾圈,聲音有些顫抖,“媽,上次說的事,想好了嗎?”
那時政策查的不嚴,小鎮比不上大城市,拿着兩人的身份證,不一定親自去離,自家孩子憑着戶口本證明關系也能幫着離了。
“我說過了,他不離。”
郁新生的原話是,她們母女兩當吸血鬼這麼久,吸幹他就想抽身,門都沒有,要死拖着全家一起死。原話太難聽,她精簡成了三個字。
郁新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他年齡日漸大了。若是此時離婚,不僅養兒防老的保障沒了,依他這不能再臭的名聲,想再靠着他大腹便便的模樣騙個女人,怕是不容易。
所有人一起拖死,這話沒錯。
“你要是決定好了,我去想辦法,這件事情可就沒退路了……”
*
周天下午返校的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陽光晃眼,汽笛煩躁,她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走了好久沒去的那條小路。
是去學校的近道。
兩旁水泥堆砌的牆上被粉筆和顔色各樣的油漆給塗得花花綠綠的,這裡的住戶似乎毫不介意。
她一邊欣賞牆上新增出來圖案一邊往前走,直直撞上一個梆硬的東西,才趔趄着後退兩步。
“小妹?”旁邊的人先開腔,戲谑道,“好久不見。”
面前的齊鲲扭頭過去看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先走,接着垂目看了看她的膝蓋,又緊盯她手上的紗布,眉頭擰成一個結:“怎麼弄的?”
“自己摔的。”
齊鲲冷嗤一聲,“隻摔到這個位置,你還真是個人才。”
郁祈安不說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齊鲲裝作沒看見,補了兩句:
“這幾天天熱,紗布兩天換一次。撕的時候慢點。”
“嗯。”她仍舊不看他,低低應了一聲。她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就是賤,總能從齊鲲輕蔑的語氣裡找到一些安慰。
“你今天不去讀書嗎?不是高三了嗎?”
齊鲲微怔,這小女孩管的還挺寬,随即一臉無所謂,“少管我。”
他走出兩步,聽見後面女孩軟軟糯糯的聲音:“我媽說想離婚。”
“關我什麼事。”他沒轉身,語氣裡滿是厭煩和不耐。
郁祈安擡頭看了一眼,認命似地點點頭,語氣麻木毫無波瀾,“不關你的事。”
周天晚自習後,學校允許出門玩兩小時,熄燈前返校。郁祈安換做平常一般選擇在教室上自習,今天卻提不起精神,便跟着室友去校外的小吃街逛逛。
還沒出校門,隔着圍欄就看見外面鬧哄哄堆了一堆人,她以為晚自習後校門口都這麼熱鬧,也沒多想。
旁邊有人說話:“那人好帥啊,是在等人嗎?”
“這不是之前打架退學的那個學長嗎?今天怎麼又來了?尋仇?”
打架退學。
郁祈安額角跳了跳,她隻知道打架退學的一個人。
順着人群的視線望去,齊鲲斜倚在一個黑色摩托旁,一身幹練的白T恤,黑色牛仔直筒褲顯得雙腿修長筆直。旁邊路沿邊蹲了個人,另一邊靠着路燈杆還有一人,一頭黃發,嘴裡叼了根煙,胸腔吐出淡淡霧氣将齊鲲的臉籠罩在後,手指間輕輕一抖,火星滑落,墜落消散。
似乎為了不引起門衛保安的注意,三人故意站得離校門口有一段距離。但三人的氣質與這裡實在迥異,齊鲲的臉在路燈下明暗得當,瞳眸深邃,很難不引起注意。
郁祈安今日也是一件白色短袖和黑色運動褲,很普遍的打扮,但她底子不錯,五官秀麗,身材勻稱,有不少男生的目光黏在身上。
齊鲲一眼從人群中看到她,看到旁邊男生的眼神,皺了皺眉,站直身子,舉起右手,示意她過去。
這人非要把兩人的關系挑明嗎?
所有人的目光往她們這邊望,幾個室友紛紛表示自己不認識他。郁祈安無奈歎了口氣,說那人是她哥,今晚可能不回宿舍睡,讓室友幫忙打個掩護。
然後在衆目睽睽下,突出人群,埋着頭朝齊鲲走去。
遠遠地,齊鲲打了一下張更拿煙的手,他識趣地掐滅,等郁祈安靠近,打了聲招呼,和另外一人坐上摩托走了。
郁祈安沒說話,擡頭望着齊鲲。
她的臉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格外溫和,睫毛濃密,瞳孔純澈。
“走。”齊鲲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去哪兒?”
“離婚。”
“啊?”
齊鲲手長腳長,郁祈安跟在他身後小跑。
“去偷身份證。”
男孩聲音沉穩有力,擲地有聲,在漆黑的路上,郁祈安仿佛看到了希望,像個星星火點,指引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