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女孩哭個不停,齊鲲雙眉緊皺,一言不發拉着女孩遠離這個喧嚣的地方,出門之前與台上的關令秋正好對視,點頭示意。
郁祈安發現了齊鲲一行人後躲得遠遠的,依照這個嘈雜的環境來說,她喊破喉嚨齊鲲也不會發現她。是台上的關令秋給齊鲲傳的訊息,小姑娘生疏地穿插在觥籌交錯間,她有些不忍心。
到外面後,耳邊的轟鳴感一瞬間清靜,齊鲲漆黑幽深的瞳眸看得她有些瑟瑟發抖,唯有手腕處,那隻大手包裹的位置發燙。郁祈安的哭聲也漸停了,單薄的胳膊不住抽搐。
齊鲲别過頭去,歎了口氣,利落地拉下黑色羽絨衣拉鍊,裹在她身上,像個毛毛蟲。
“什麼時候的事?”
他俯身幫郁祈安把拉鍊拉上,語氣變得柔和,似乎不曾被冬夜的寒風所侵略。
“很久了,她一直沒說。”
“昨晚是因為這件事?”
齊鲲目光不自然地落在遠處不知何處,拉長帽衫袖子,套在手上,不甚溫柔地在女孩眼下擦了擦。
郁祈安淡淡點了點頭。
“這裡不适合你,郁家也不一定缺錢,别一個人背負太多。”他語氣閑閑 ,無可奈何地皺眉,不聽聲音,倒像是在教訓眼前的女孩。
“聽見了嗎?”
郁祈安此時也不再說什麼自己有能力掙錢,抓起齊鲲遞來的台階就下,剛才畢竟真的太丢臉。
夜風微涼,齊鲲條件性縮了縮脖子,心情有些複雜,英俊的臉上不自覺多了些小動作,難得地透出這個年紀該有的無措。目光下移,才發現女孩定定看着自己。
“好看嗎?”
郁祈安點點頭,忽然反應過來什麼,遲鈍道,“聽見了。”
齊鲲本來想抽空回去看看孟立楠的情況,到底是有多嚴重,讓郁祈安情緒崩潰,學校裡卻突然多出來一堆任務和考試。
本想忙過這一陣再說,結果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在醫院病床上,住的是四人間,四個女人蒼白詭谲的臉上滿是對生命的流連。孟立楠在最裡面,瘦骨嶙峋掩埋在白色床單被罩裡,橘黃色陽光沒有一點溫度。
一個穿藍白校服的女孩在病床邊弓腰和她說什麼,然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笨拙地削蘋果。
住院手續是郁祈安一個人辦理的,她隻跟着齊鲲來過一次,相似又不同的流程讓她差點崩潰在樓梯間,每一次漫長的隊伍緩慢前進,焦急的臉對上護士冰冷的眼神,她第一次感受到身處絕望裡的人得不到回應是什麼感受。
齊鲲一直沒來,她也不敢主動聯系齊鲲,這不是他的責任。她怕,怕最後逼着所有人撕開最後一層遮羞布後的難堪。
郁新生姗姗來遲,一臉錯愕地看着病床上的妻子,歎着氣說了幾句寒暄的話,之後兩人示意郁祈安出去。
郁新生再出門的時候囑咐她照顧好媽媽,錢的問題,沒有人提……
郁祈安的手很小,握不穩刀,捏不完蘋果,像是剃魚鱗一樣地削皮,濃密睫毛在眼下投出明顯的扇形陰影,嘴角刻意保持弧度,像是陽光下盡力綻放的花。他幾步走過去接過蘋果,“用力要均勻,注意不能割着手。”
醫院郁祈安每天都來,三次有兩次能遇見齊鲲,五次有一次能看見郁新生,她習慣了,盡力配合孟立楠演完最後一場告别演出。
期間她在學校加入了小動物救助站,幫助社區的流浪動物找到一個歸宿,有隻狸花貓右後腿被捕鼠夾夾斷,脾氣卻拗的很,不輕易和救助站的人親近,隻有郁祈安偶爾能接近它。
可能是因為郁祈安從不伸手去捋順它的毛,亦或是磁場相合,有一天她蜷膝坐在公園花壇邊發呆,小貓一瘸一拐從草叢裡鑽出來,長長地伸展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乖順地趴在她身邊。
那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表情讓郁祈安想起一個人,像是在給她安慰,小貓也懶倦地看着來往的行人。
齊鲲眯縫着眼睛看到小小的身影,正要上前,忽然一個穿同樣校服的男生插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坐在郁祈安旁邊,小貓一驚,立馬跑回了草叢裡。
男孩個子和郁祈安差不多高,劉海乖順蓬松浮于額前,他笑的很好看,兩側頰邊分别露出一粒酒窩,讓人想起藍天和白雲。
看着他齊鲲卻下意識皺眉,氛圍不太對。
聽不清兩人說什麼,卻明顯感覺到相談甚歡,但他可以感知到郁祈安的笑容裡多少帶着幾分勉強。
男孩起身,遞給她一塊青提味泡泡糖,猶豫着在她頭上虛虛地揉了揉。
齊鲲不耐煩抿緊嘴唇,邁着長腿大步走去,和男孩擦肩而過的時候适時撞了他一下,回頭道歉的語氣又完全輕蔑,眉頭上挑,耷拉着眼皮,一副居高臨下的小混混模樣。
“你同學?”
“他在追我。”
齊鲲沒想到郁祈安這麼直白,手指挂挂鼻頭,不自然地嗯了一聲。
“有隻小貓受傷了,不願意親近人,我們在幫它找主人。”還是郁祈安打破了忽然之間的沉默。
“它不願意就讓它流浪呗,找到主人反而禁锢住它。”齊鲲頓了頓,“去醫院嗎?”
郁祈安搖頭,“不去,媽說不讓我太累,她會生氣。”
女孩的眸子很深,他一眼望不到底,一片樹葉飄落在她頭頂,齊鲲伸手替她摘下,轉眼撞上郁祈安疑惑的表情,故意用力揉她的頭,發絲亂糟糟堆在頭頂,嘴角才滿意地翹起,搶過郁祈安手裡的泡泡糖,潇灑離開:
“别人給的東西别亂吃。還有,喘口氣就回去,一整天哪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
留下郁祈安淩亂而懵懂的身影愣在原地。
家長會的事,郁祈安沒有和孟立楠說,在醫院和學校兩頭跑,哪顧得上這麼多,但她還是出現在了職高三年級的教室。
自從知道齊鲲在努力備考後,她對齊鲲的成績不是沒有猜測,看到桌上一張張優等的試卷才略微有些目瞪口呆。
“中間那個小姑娘,你在這兒幹嘛?”所有人随着班主任的聲音齊刷刷瞥過來,她今天故意穿了黑色衛衣和工裝褲,為的就是顯得成熟穩重些,被這麼當中戳穿,頗有點扮豬吃老虎的尴尬。
“我,我爸媽有事,我來幫我哥……”
那老師才反應過來見過她,“哦,齊鲲的家人是吧。”
是,家人,吧。
齊鲲的成績不錯,但是越臨近高考,他在校的時間卻越短,還說和張更他們出去找工作,他的班主任很着急,會後拉着郁祈安問了一大堆情況。
小姑娘沒見過這種場面,呆呆愣愣地像個辦公室罰站的學生,說見到齊鲲會如實轉告。并在老師重重的歎息聲中輕手輕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