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因為——”南有音絞盡腦汁,想要表現的機智靈巧一點,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理由,她求助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屋子裡唯一一個她還算熟悉的人徐寂甯。
徐寂甯确實替她想了不少理由,有為雙方都找個台階的折中法——“我剛來府上諸事不熟,需要松梯協助,她若挨闆子受傷了,我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也有動之以情的求饒法——“太太饒了松梯這一次吧,我雖隻來了三天,她服侍我也算盡心盡力”,也有将松梯從太太手裡轉到自己手中的包庇之法——“松梯确實是不夠規矩,太太您莫氣壞了身子,這丫頭還是交給我處置吧”等等。
可惜南有音不懂讀心術,她看向徐寂甯,徐寂甯也盯着她,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暫相接,無濟于事。
南有音望着徐太太威嚴的面孔,最後隻說道:“我不忍心看她受罰。”
她輕微的聲音落下,使得徐夫人細長眼睛的睫毛似是不忍一般微微顫了一下,像是蝴蝶振翅,俶爾吹動暖風融化寒霜。
徐太太垂下眼簾,令人摸不透眼底神色,在徐寂甯憂心南有音要被罰跪祠堂時,她緩緩說道:“你們起來吧……”
徐太太擺擺手讓下人各歸其職,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卧房,走出正堂,一直走到庭院那顆寒風中光秃秃的櫻桃樹底下,夕陽的照射下,櫻桃樹枯枝的影子錯綜複雜地落在她的肩上,使她後知後覺的感到疲憊,就好像剛剛與誰吵過架一樣。
過去在徐府,敢駁她指令跟她吵架的向來隻有徐靜祺——徐家早逝的三小姐。
……
“太太,你說松梯是奴婢,可奴婢同你我一樣都是人!”
“本就不應該有什麼主子丫鬟的區别,人不論高低貴賤,都有自己的尊嚴!”
……
徐夫人想起那些被徐靜祺氣得冒火的時刻,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松梯受罰,徐靜祺也要去跪祠堂。
“南氏倒不像她那樣直烈……”徐夫人思緒飄飛,想起她曾見過徐靜祺跪完祠堂,不顧自己膝蓋酸痛,親自去下房攙扶挨完闆子的松梯的場面。
“……當初靜祺與我争執,也是不忍心奴仆受罰嗎?”她喃喃自語般問道,她身邊的丫鬟沉默不語,她自己也無法給出任何回答,唯一能回答的徐靜祺早就離她們而去了。
徐太太人雖走了,但留下的威壓仍然彌漫在衆人心頭。
南有音坐在桌邊,心有餘悸,成親前她聽母親提起徐夫人,母親說世家大族的主母雍容威嚴,那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隻感覺額角的冷汗還未幹。
松梯端了杯熱茶:“少奶奶,先喝杯茶壓壓驚。”
“松梯,你不害怕嗎……”南有音顫巍巍地接過茶,感慨松梯這時候還能鎮定自若地端茶倒水,好像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松梯溫聲道:“少奶奶不必害怕,太太隻是想幫你在屋裡立一下規矩。”
“可是她要罰你去下房挨闆子……”南有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松梯寬慰道:“太太和少奶奶是主子,我是奴婢,主子想要奴婢的性命都可以,罰我挨幾下闆子其實也不算什麼。”
“主子能要了奴婢的性命?”南有音瞪大了眼睛,她過去不曾擁有奴仆,隻對大戶人家奴才還不如牲畜的說法略有耳聞,今日聽松梯說起,仍覺訝然,随即有些忿忿不平,“這也太不好了,我不想做什麼能奪人性命的少奶奶。我小時候在鄉下,大家都沒有丫鬟小厮的,彼此之間也沒這些高低貴賤的分别。松梯,你也不用總覺得我是主子什麼的,也就大戶人家講究,實際上我和你都是人,分明也沒什麼差别……”
南有音的話不經意間勾起了松梯的一些回憶,松梯轉頭看向床榻上的徐寂甯,兩人四目相接,确信彼此想到了同一個人——徐靜祺,她過去就常說什麼世上不該有小姐丫鬟之分。
松梯心緒複雜地微微一笑,往南有音的茶盞裡又添了些熱茶。
南有音吞着茶水,暖融融的感覺從腸胃擴散到四肢,讓她感覺從剛剛的驚吓中走了出來,她低頭瞅着那盞茶,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問道:“這是九曲紅梅?”
在得到松梯的肯定回答後,南有音頭一次喝茶時先看後聞再品,認認真真小口抿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若有所思——徐寂甯的舌頭有問題吧,徐府的茶跟我家的茶哪有什麼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