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桌上,南有音終于明白弟弟向她打聽徐寂甯酒量的意思了——南玉振想要灌醉徐寂甯。
這場酒席最開始一切都還好,大家圍着一桌子熱菜,喝着溫好的酒,幾杯酒下肚後,大家身子都暖暖的,臉也都紅紅的,鼻尖也滲出幾滴細汗。屋外是将化未化的白雪伴着刺骨的寒風,屋内是一片其樂融融,爐火燒的很旺,熱氣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間。
但漸漸的,形勢開始不對起來,南玉振舉着酒杯不着痕迹地向徐寂甯發難,而徐寂甯接招的辦法就是從善如流,接下南玉振滿上的一杯又一杯酒。
南有音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發聲說大家都少喝點吧,然而隻有南老爺順從地放下了酒杯。
南玉振晃了晃手裡的酒水,不滿道:“這酒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
“隻招待貴客,”南玉振舉杯沖徐寂甯點點頭,“自然要喝個盡興。”
很難說南玉振的語氣裡沒有挑釁的成分,南有音隻指望徐寂甯别與弟弟計較,但徐寂甯輕輕碰了南玉振的酒杯,朗聲說道:“如此美酒,豪飲放宜。”
南有音在桌下扯了扯忙着跟南玉振推杯換盞的徐寂甯,小聲道:“喂,你别真跟玉振喝上了,你要喝醉了半路上吐了很惡心的!”
徐寂甯想起上一次與南有音來南家的經曆,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不知是因為酒上臉了還是因為其他,他有些尴尬道:“上次是因為轎子晃得我頭暈……”
南有音不置可否:“誰知道跟那幾杯酒有沒有關系。”
“放心吧,”徐寂甯寬慰道,“我沒那麼容易被灌醉。”
南玉振似乎聽到了徐寂甯這句話,他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徐寂甯照單全收。
這一場飯局最終的結果是南振玉灌醉了自己爹,把自己也喝的迷迷糊糊,唯獨沒能達成撂倒徐寂甯的目标。徐寂甯仍然清醒,甚至在南老爺醉了之後反客為主,主持結束了這一場酒局,安排南老爺與南玉振休息,吩咐廚子們煮些醒酒湯。
南玉振數了數地上的空酒壇子,可惜他暈暈乎乎的,數了好幾遍也沒數清究竟幾個,但這絲毫不影響他體會“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滋味,他看着腳步平穩毫無醉态的徐寂甯被姐姐拉着走了,愈發的可惜白搭上這麼多好酒。
他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西廂房去,半路上醉眼朦胧,竟看到大冬天的院子裡有一顆綠油油的樹在行走,他下意識過去查看,那顆綠油油的樹開口說話了:“玉振少爺?”
南玉振發現原來那不是樹,而是穿着水綠色衣服的松梯。
“不用叫我少爺,”南玉振對“少爺”這個稱呼很是不滿,“我和徐寂甯什麼的不一樣。”
他揉了揉眼睛,總感覺眼前這道水綠色的身影閃來閃去:“你不要圍着我轉圈啦,我頭都暈了。”
“我沒有圍着你轉圈,”松梯捂着嘴偷笑道,“是你喝醉了。”
南玉振遲鈍的腦子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原本是要去自己屋裡歇會兒醒醒酒的,不知怎麼就跑這兒來了,他轉身欲走,卻忽然想起松梯還在寒風裡站着,開口說道:“大冷天的,你别在院子裡凍着了,跟我回屋裡暖和暖和,我很會燒火爐,我姐姐也擅長燒火爐,不過我爹說我燒的爐火更旺。”
松梯瞪大了她那雙霧氣彌漫般濕潤的眼睛。
南玉振困惑地眨巴眨巴眼,忽然反應過來,松梯又不是他姐,他怎麼能唐突地請一個剛認識的姑娘去自己屋裡,他匆忙道:“啊,我唐突了,我姐姐說姑娘們都讨厭喝醉了的人,我的意思是屋外冷,你不是我姐姐,所以我不是非要請你去我的屋子裡,不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去我房間暖和……”
“不對不對不對——”南玉振語無倫次,而舌頭像是一根鐵棒,腦子好像一團漿糊,都不聽他的使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松梯善解人意地微笑,“你快去休息吧,少奶奶安排我去她的屋子,不用擔心我會被天氣凍到。”
南玉振不是很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唐突,”松梯溫和道,“你姐姐跟我說起過你的,她是極好的人,她的弟弟必然也是。”
南玉振反應了一會兒,腦子木木的什麼也理不清,隻好道:“我姐姐說她讨厭喝醉了的人,你是她的朋友,應該跟她一樣,等過會兒我腦子清楚了再過來向你賠罪。”
松梯糾正道:“我隻是你姐姐在徐府的侍女而已。”
徐寂甯迷迷瞪瞪應了一聲“知道了”,轉身往自己的西廂房去,一面走一面意識到一個問題,姐姐讓松梯姑娘去東廂房裡,那她和徐寂甯去哪了?
南有音在再三确認徐寂甯真的沒有醉不需要休息後,拉着徐寂甯從後門走了。
南家坐落的這塊京郊地區住着的大多是跟南老爺差不多等級的小小官員或者不太富裕小商人的落腳點,很少有人在這久住,小官員有的升官進了京城内圈居住,有的當官幾年換了大房子,搬離此處,商人更不用說,一年到頭不着家,一旦發達也會另擇住處,故而這一片的房子經常空着,隻有南老爺十年如一日,常駐這塊貧瘠又荒涼的地區。
南有音帶着徐寂甯在這一片的街道上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