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賺錢,南有音連着兩天早出晚歸,她去碼頭。
末山的碼頭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地方,嘈雜忙亂,來往船隻很多,無數的貨物要搬下或者搬上船隻,這些活兒總需要人,南有音就在這尋了一份差事,拉拽和搬運貨物。
前頭的人把貨物放上闆車,南有音就拽着兩根粗麻繩拉車,從碼頭運到商旅的倉庫,或者從商旅的倉庫再運到碼頭。
在夏天,這樣的活兒總是格外辛苦,尤其是太陽升起後,陽光好像辣椒面一樣灑下來,烤的南有音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都好像着火了,這倒不是最難受的,南有音最難受的地方是她的兩隻手。
她看着自己被麻繩磨出血泡的手掌,開始在心底認同起南玉振說她也變成嬌滴滴的大小姐的話了,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幹這種重活時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後來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的手上沒有那一層厚厚的繭了,京城舒适的生活使她遠離了農活重活,那層不太好看但會保護她像是铠甲一樣的繭随着優渥的生活漸漸褪去了。
她太久不幹重活了,但好在她曾經幹過,她從腦海中抽調出兒時的回憶,進而很好的融入了碼頭的工人之中,她和他們一起交談玩笑,一起鼓氣喊号子,最後不比旁人慢太多,得到的工錢也還算客觀。
隻是幹到第二天結束,她覺得渾身的關節像是被卸了一樣乏力,兩隻手又癢又疼,被麻繩磨得紅紅白白一片,看起來很不樂觀。還有兩邊的肩膀也是,簡直不能碰,她自己看不到肩胛骨處是什麼模樣,但僅憑感覺而言肯定相當糟糕。她的視線僅能看到自己粗麻布衣服的肩膀位置被磨開了口,她心想又要縫補丁了,而後又寬慰自己,至少還隻是兩塊補丁,總比小時候補丁補出來的破爛衣服好多了。
徐寂甯最近很少有機會跟南有音說上話,一方面是因為南有音早出晚歸,一方面是因為她回到客棧基本就是倒頭就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涼好茶水,等着南有音回來一飲而盡。
第二日傍晚,南有音帶着西天的晚霞回到客棧時筋疲力盡,她覺得她那個想有一艘船的想法漸漸被打消了,因為太累了,在岸邊把東西運上搖搖晃晃的船隻簡直太累人了。
她一屁股坐在這家便宜客棧搖搖欲墜的竹椅上,昏昏欲睡,強烈的口渴促使她想拿起桌上涼好的水,卻發現兩隻臂膀都不聽使喚,她想拿起水杯,但大臂和小臂都是一陣酸痛無力。她看着自己傷痕累累的手,驚訝于自己竟然連拿起茶杯的力氣也沒有了。
“有音?”徐寂甯困惑地看着南有音左手握住水杯,然後又換右手,然後再換左手。
“我拿不起水杯了。”南有音放棄掙紮了,她攤在嘎吱作響的竹椅上,兩條胳膊像是面條一樣軟軟地垂着,她疲憊不堪,覺得睜眼也費力,索性閉眼攤在那兒了。
她聽到徐寂甯走動的聲音,然後她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碰到了她幹涸的嘴唇。
徐寂甯端着水杯送到了她的嘴邊,她立刻吞飲了起來。徐寂甯則心翼翼地扶着杯子,掌控者水杯的角度,防止一個不小心把水灌進南有音的脖子裡。
南有音痛飲了五杯,方才覺得解渴,她搖頭示意徐寂甯不用給她倒第六杯,徐寂甯問她還需要些什麼嗎,她乏力地說她隻想休息,要徐寂甯别跟她說話,然後她縮在竹椅裡打起了瞌睡。
在她睡着後徐寂甯終于有機會打量這兩日風風火火不見人影的南有音,非常明顯的是她曬黑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頭發不再是複雜發髻和失去了環钗珠寶裝點的她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還要小很多,縮在竹椅時竟然看上去很小很輕一團,要知道往日南有音給他的印象總是一株枝繁葉茂的樹。
徐寂甯注意到南有音肩膀位置的衣服破了,看起來像是被什麼重物磨破了,他試探着輕輕摸了那塊破損的區域,無意觸碰到南有音的肩胛,瞌睡中的南有音立刻吃痛蹙眉了,然後嘟囔了一句“走開”。
徐寂甯順着她的臂膀往下看,看到了她的手,上面有一些發白的水泡,紅色的是尚未愈合的傷口,顔色更深的則是結痂的,徐寂甯幾乎很難相信這是南有音的手。
南有音是被手心處傳來的不适喚醒的,她睜開眼時太陽已經徹底落下,窗外黑蒙蒙的,屋内點着一盞燈,桌上擺着一罐味道非常清涼刺鼻的綠色藥膏。
徐寂甯跪在她的身邊,眼眸低垂,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塗抹什麼。
感知到她醒了,徐寂甯擡眸望向她,好像想沖她笑一下,但沒有成功,他的眼睛裡倒映着燈光,眼神卻無比的……
憐愛?憐惜?傷心?
南有音說不出那種感覺,隻覺得徐寂甯看上去好像心裡酸酸的。
“我去藥鋪拿了點藥,”徐寂甯又垂下眼簾,繼續塗抹她手上的傷口,“藥鋪的老闆說這種藥膏有鎮痛療傷的作用,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南有音覺得手掌不再火辣辣的疼了,反而感覺非常地清涼。
徐寂甯的手指在她的掌心滑來滑去,讓她覺得非常地癢,她忍不住想笑,幾乎想把手從徐寂甯的手裡抽出來,但徐寂甯隻輕輕扣住了她的手腕,她便無法逃脫,她動了動胳膊,無比的乏力,每輕微動彈一下兩扇肩胛骨處立刻傳來劇烈的酸脹。
“徐寂甯。”南有音輕輕喚了一聲。
在處理她的手心傷口進行收尾工作的徐寂甯立刻看向她。
“還有肩膀,”她疲倦地說道,“我的兩邊肩膀也很痛。”
徐寂甯處理好南有音的手心後有些為難,畢竟南有音的肩膀什麼的都藏在衣服裡。
“我胳膊使不上勁兒。”南有音徒勞地夠了夠自己領口的紐扣。
徐寂甯猶豫了片刻,輕聲說:“我來吧。”
他白皙細長的手指第一次解開了南有音的衣領,他盡量輕柔地把南有音的衣服往兩邊褪去,然後他見到了南有音的兩肩,還有後背。
這是他頭一次在燈光下明目張膽的看她的身體,他感到臉上有點發熱。
南有音後背的肌膚很細膩,徐寂甯很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擦痕與瘀迹,這些傷痕好像剮蹭他的心髒,讓他也覺得發痛,他把藥膏抹在其上,很輕很輕,南有音卻仍時不時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