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夫人聽到後忍不住直笑，糾正了南有音是“寂甯”而非“利盈”，又說道：“論年紀，寂甯比你大一歲，你也該叫他一聲哥哥。”

“甯哥哥！”南有音立刻興奮地叫道。

她沒有兄弟姐妹，總是孤零零一個人，這時驟然多了個能叫哥哥的人，自然很高興。

徐寂甯則有點不自在，他在家裡排行最小，是哥哥姐姐們好言好語哄着的弟弟，他沒太有當兄長的經驗。

見南有音和徐寂甯相處地不錯，南夫人算是放心了，又問道：“阿音有沒有見到玉振？”

南有音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弟弟跑哪兒去了，南夫人擔心南玉振受欺負，便說叫南有音與徐寂甯繼續玩兒，想吃點心就去南廳，自己則去找小兒子了。

南有音和徐寂甯去了南廳，果真有很多點心，南有音吃了好多點心，但徐寂甯隻吃了一口就放下了，他說點心不好吃，南有音覺得奇怪，彼時的她不曉得徐寂甯的舌頭有多麼嬌貴，隻驚訝有人竟能抵擋住甜甜點心的誘惑，最終将其歸結于徐寂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吃。

吃完點心，南有音又找到了一個竹匾，對徐寂甯說道：“我想到一個好玩的！”

“你要做什麼？”徐寂甯好奇。

“抓小鳥呀，”南有音快活道，“我有辦法不用彈弓就能抓住小鳥。”

她帶着徐寂甯跑到一片空曠的雪地上，灑上揉碎的點心渣，又用一根拴着繩子的樹枝支起竹匾，之後兩人牽着繩子的另一頭躲到了遠處的灌木中。

沒過一會兒就有一隻鳥落了下來，低頭去啄雪地上的谷子，南有音瞅準時機，喊了一聲：“拉繩子！”

徐寂甯沒聽懂南有音說了什麼，但依舊配合得當，用竹匾扣住了一隻小鳥。

徐寂甯沒見過這種抓鳥的法子，倍感新奇，南有音說這種辦法他們這些鄉下小孩都會，洋洋得意道：“你看，和我一起玩不錯吧。”

被困竹匾的可憐小鳥兒不停地發出凄厲鳴叫，兩人最終還是放了鳥兒，南有音小心的掀開竹匾，小鳥拼命撲扇翅膀，卷起地上的雪，帶着一陣風沖上了藍天。

南有音與徐寂甯仰臉呆呆看着盤旋藍天的小鳥，當小鳥身影消失時，又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

南有音瞬間笑了，熱情地直視徐寂甯，眼睛眼睛亮得驚人。

徐寂甯見慣了含蓄文雅，有點不适應，臉有些發紅。

南有音覺得徐寂甯是一個很好的玩伴，因為他善于聽從她的指揮。放走小鳥之後，南有音又說玩雪，她原打算跟徐寂甯打雪仗，但兩三個回合下來發現徐寂甯不堪一擊，遂放棄。

因跑動而氣喘籲籲的徐寂甯坐在涼亭休息，南有音則蹲在雪地旁，用手心将雪壓成薄薄一片，然後一片一片固定在她随手撿來的小樹枝上，在一通精細操作後，南有音鼻尖冒汗，手上也出現了一朵雪做成的花。

她立刻跑去送給徐寂甯了：“好看吧，你願意和我玩，我會送你最漂亮的東西！”

她其實有些想要急于收買讨好徐寂甯的意思，她過去總是孤孤單單的，一直希望有個朋友，為此不想放過徐寂甯。

徐寂甯先是驚訝這朵雪做成的花精緻漂亮，而後視線微微下移：“你的手——”

南有音手指上的口子又裂開了，正滲出紅色是血液。

南有音咬住了嘴唇，她還是有點怕徐寂甯會像其他人一樣說出讓她傷心的話，畢竟徐寂甯也是穿着绫羅綢緞的人。

但徐寂甯卻輕聲道：“你的手是不是很痛？”

南有音一怔，還是把手藏到了身後：“還好啦，每年都會這個樣子，沒什麼事，等到開春暖和就好了。”

徐寂甯搖搖頭，小心地将花插到地上，又示意南有音坐在他身邊，而後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捧起南有音藏在身後的手，垂眸輕柔擦拭她手上的雪水與血水，陽光照射在他的眼睫上，投下一片小小陰影。

指尖處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南有音手癢癢的，連帶着心尖也癢癢的。她有點忐忑地低聲道：“你不覺得我的手吓人嗎？”

徐寂甯溫和道：“不吓人，我隻覺得你好像很痛。”

南有音有點感動：“謝謝你不像其他人一樣嫌棄我。”

徐寂甯明顯愣了一下。

南有音又有些傷心道：“可是大家為什麼要笑話我和玉振，難道隻是因為我們從鄉下來的，不識字，不會講官話，就……平白低人一等了？”

徐寂甯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道：“有音，你沒有低人一等，人也不分高低貴賤，鄉下與京城并沒有什麼差别，你和我們也沒什麼不一樣，隻是他們太狹隘了，其實——”

徐寂甯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不輕不重地敲響了南有音心間的某個音符：“你已經夠好了。”

南有音所受的委屈在這一刻都浮現了出來，忽然有人為自己說話，叫她鼻頭一酸，險些眼淚汪汪。

南有音怔怔注視着徐寂甯，心間産生些許異樣的感覺，她的視線從他秀氣的眉眼到精緻的鼻翼與兩片薄唇，而後又轉到他下巴上在陽光下隐約可見的細小絨毛……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濃烈，徐寂甯很快發現了，他擡眼帶着詢問與困惑看向她。

在兩人視線相撞的瞬間南有音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慌，像是踩空了一節樓梯，她腦袋一空，下意識沖着徐寂甯笑了。

他是唯一一個不會嘲笑她，願意耐心聽她的方言，不在意她是鄉下丫頭，甚至會主動牽起她的手的人。

“甯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她燦爛地笑着對徐寂甯直接說出了心底想法。

徐寂甯臉有點紅，他局促地搖搖頭：“不，我不好，還是你比較好。”

南有音心花怒放，她還想繼續跟徐寂甯玩，但很快宴會就結束了。

臨别時南有音有點不舍，跟徐寂甯說常來找她玩，或者她去找徐寂甯玩也行，她問徐寂甯住在哪裡，徐寂甯說了一個地址，她默默記在心裡。

然而好久之後，她熟悉了京城，才知道徐寂甯寫下的地址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區域，傳說那是一條鋪滿金子的街道，隻有達官顯貴世代高門才有資格出入，而她這樣不入流的小門小戶，連經過那條街也是妄想，更罔論進去與徐寂甯說話了。

自此以後，便是一别六年，直到徐寂甯病重，欽天監的人出了一個八字相合的主意，南有音與徐寂甯原本平行的生命才再度有了些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