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音渾渾噩噩回到自己院子,先找人給徐寂甯捎信,叫他今天一定要回來一趟,接着又提筆寫了封信,托人給弟弟玉振送去。
兩樣事做完了,南有音在屋裡聽着滾磨似得雷聲,隻覺得一陣陣的心慌。
到了晌午,雨才稍稍小了一些,午飯時松梯不在,是院子裡另一個大丫鬟陪着南有音。
她有些擔心道:“松梯呢?”
“松梯姐姐說她身子不舒服,叫我來替她。”
南有音點點頭,松梯大概想一個人呆着吧。
那個丫鬟又忽然說道:“我們聽說太太給松梯指婚了,還是老爺身邊的雲階,少奶奶,這是真的嗎?”
南有音不知說什麼好,答不上來,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但小丫鬟似乎将她的沉默視為了默認,忍不住說道:“松梯真是有福氣,能嫁給雲階那樣的。”
“這很好嗎?”南有音輕聲問。
“當然很好啊,”小丫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雲階模樣人品在徐府算是一等一的了,我們這些到了年紀的丫鬟,一聽要婚配,都想着雲階。太太果真是疼松梯姐姐,給她這樣好的婚事,我還聽說老爺一直打算消了雲階的奴籍,提他當官呢。”
“嗯。”南有音無滋無味地進食,卻依舊想着松梯,從小丫鬟口裡聽來,雲階似乎不錯,可大家都想要得,偏偏不是松梯想要的。
她想要的,大概她自己也不敢想吧。
南有音沉沉一歎,某種程度上南玉振與松梯差不多,大家想要的,他也不想要,無數人渴望巴結徐寂甯從而與尚書徐老爺攀上些交情,他偏偏不想要,隻是想要他的姐姐在徐府能自在無拘。
南有音不知道弟弟得到消息後會做出什麼舉止,她知道弟弟的性子,心中萬分囑咐他冷靜行事,但她也知道,弟弟肯定不會聽。
“松梯姐姐若是真能嫁給雲階,那是最好不過的歸宿了,”小丫鬟依舊喋喋不休,“雲階跟着老爺,随便撿點就夠尋常人家過活,松梯姐姐若是跟着他,自是衣食無憂,不必勞心勞力,若是許配其他人,哪怕是尋常平民百姓,也未必能有徐府這種大戶人家的奴才過得更好……”
南有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臨近傍晚時分,徐寂甯方才匆匆回來。
“你叫人找我回來?”徐寂甯問道,他來的匆忙,鞋子與衣服下擺透濕,在屋内留下一行水漬。
南有音将徐太太關于松梯的安排迅速說了,徐寂甯也愣住了,半晌才回神,喃喃道:“我說過的,松梯跟玉振的事若是叫太太知道了……”
“我求了太太,太太的意思松梯跟玉振是絕無可能的,她說松梯要麼嫁給雲階,要麼……”她聲音漸漸低了。
“要麼什麼?”徐寂甯心裡燃起一點希望,太太仿佛還留有一點選擇的餘地。
南有音一口氣說了出來:“要麼就做你的妾室。”
徐寂甯瞪着眼,好久說不出話來,終于曉得昨日母親問他要不要納妾是什麼意思了。
“有音……”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南有音卻沒理會他的猶疑,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叫你回來,是想商量,要不然就留她做妾,等日後再做打算。”
南有音想着将松梯留在自己身邊,隻是給她冠上一個姨娘的稱号罷了,日後若有轉機,她也能再為松梯跟玉振打算,若是真嫁給雲階,她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是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她的想法又叫徐寂甯好久說不出話來,半晌,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她不解道,“我可以不在乎你有沒有妾室,你也不會在意那些虛名吧?”
徐寂甯低聲道:“你跟我可以無所謂,可是松梯的名節怎麼辦,雖說隻是些虛的,可衆口铄金人言可畏,哪怕你我都知道隻是給松梯一個無實的妾室名頭,可在衆人眼裡她就是做了姨娘,是辨無可辨的事實,就算日後能有辦法使得她與玉振能兩全,她也會永遠背着我的妾室的名頭。”
南有音默然,她不得不承認徐寂甯說得對。
“若是松梯不在乎,玉振也不在乎呢?”她仍覺得有點希望,掙紮着無力地分辨了一下。
“即便他們不在乎人言可畏,”徐寂甯啞聲道,“你覺得松梯會同意嗎?隻是為了對你和我的忠誠,為了玉振的情誼,她也不會選這個選項的。”
南有音頹然倒在椅子上,依她對松梯了解,松梯不會答應,甚至倘若她去問松梯,松梯甚至會又一次誠惶誠恐地跪下,懇請她不要再說。
她與徐寂甯談話間,太太那邊又叫人來找松梯。雨天阻礙行人的腳步,卻擋不住消息的傳遞,從早晨到傍晚,太太要送松梯出嫁的消息傳遍了每個人的耳朵,院子裡的丫鬟們紛紛打趣說太太現在找松梯,必然是要給她添些嫁妝。
南有音和徐寂甯并排站在檐廊下,看着松梯的單薄瘦削的身影随着太太派來的人走了,留下空蕩蕩的灰色雨幕和院子裡一衆丫鬟豔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