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徐夫人的院子,大哥二哥還有徐老爺都在,徐老爺跟徐緘平身上的朝服都還沒換,一衆人坐在那裡,臉色都不太好看,屋内比屋外還要陰沉,仿佛屋内要飄起秋雨。
“老爺,太太。”南有音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候。
徐老爺點點頭回應,叫她一邊坐下了,徐夫人則全然一點反應,那張素來威儀的臉上又一次挂滿了憂懼,像極了當初宮中傳來徐寂甯外派嶺南的消息時。
“出什麼事了嗎?”南有音問道。
徐老爺與長子徐緘平對視一眼,而後徐緘平開口說起近日與今早朝堂的事,大概便是嶺南一案殺戮過甚,朝中大臣多有不滿,但皇帝的意思非常明顯,此事不願再提,唯有徐寂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奏。
“前日皇上宣徐寂甯入宮後便一直沒放他回來,命他冒雨監斬,以示皇上對嶺南一事決斷的決絕,”徐緘平擔憂道,“但寂甯……”
他輕微搖了搖頭,大概是覺得弟弟不合适在官場斡旋。
“但今早上朝,寂甯再度上書,觸顔直谏,直問皇帝是為了私心還是百姓……又有父親的政敵煽風點火,”徐緘平不安道,“陛下大怒,直接散朝,但回來的路上,宮裡又有人來,叫寂甯回去了。”
南有音急道:“那寂甯他會怎樣?”
沒有人能回答,所有人臉色凝重的神情足以說明事态嚴重,徐老爺蒼然道:“我已經找人去宮内打探。”
衆人在陰沉的氛圍裡等着,度日如年,忽而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得是徐老爺的下屬,一進門,所有人的視線都交織到了他的臉上。
“大人,”那人氣喘籲籲,迅速道,“宮裡林公公遞了消息,杖責五十,發配北疆,任——”
“杖責五十?”徐夫人陡然站起來,又捂着臉重重坐下。
下屬看了眼徐朗,又繼續說道:“發配北疆,貶至關北路平州府下月陵任縣丞……”
南有音猛地一驚,她知道平州,她和玉振還有南氏夫婦都是平州月陵的籍貫,那是國土的北域,冬日是紛飛的大雪,一片蒼茫。
大概是徐夫人臉色白的吓人,下屬也有些不忍,低頭吞吞吐吐道:“……刑罰一結束,即刻啟程。”
聽完最後一句,徐夫人終于支撐不住,掉下淚來,哀切道:“老爺,寂甯他……”
徐朗臉色也很差,但也撐着寬慰妻子,說道:“徑幽,眼下這個算不上最差,皇上既然還安排他上任,杖責五十起碼不會要了性命,縣丞便縣丞吧,等過了這一時,總有辦法調他回來。”
“可是即刻啟程,”徐夫人顫抖道,“杖責五十……寂甯如何去得了,他……他自小,他自小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寂甯太過剛直天真,到這一步也是難免。”徐朗露出痛切自責,“也怪我,他是家裡最小的,對他終究是有些縱容,不願叫他沾了官場的油滑氣息,才導緻如今這樣……”
南有音不覺得徐寂甯有錯,甚至敬佩他的勇氣,若是她,未必敢再三忤逆掌握天下生殺的皇帝。
或許是因為支持了徐寂甯一次又一次的上奏使她覺得自己有些許的責任,也或許是出于朋友知己之間應該同甘共苦的想法,也或許是兩人都未曾發現的一些微妙情感因素,也有可能因為她聽到了平州二字,沒來由地懷念起北域蒼茫巍峨的高山……總之,南有音說道:“太太,我随寂甯一起吧。”
“有音……”徐太太擡眸望向她,充滿絕望的細長眼睛裡終于重燃了一點光,“你……”
南有音說道:“我的家鄉也是平州,這次便當回去看看了。”
一切又像上次嶺南之行一樣,徐夫人拉着南有音的手道謝,她望着這個姑娘,又一次流露出母親哀切地懇求,頹然失神地說道:“有音,你是個好姑娘,委屈你了……”
“太太,沒關系的。”南有音再一次張開臂膀,摟住徐夫人,盡管兩人關于生育與松梯的婚事上并不愉快,但這次她是自願去平州,更也無法不憐憫一位失意的母親。
“我和寂甯不在京城的這些時日,勞煩太太照顧一下我的父母,”南有音請求道,“還有,松梯……”
松梯的婚禮沒有結束,她已帶着匆忙收拾的一點行李,直奔京城北門,要登上徐寂甯北上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