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挲挲挲劃過空白的白紙,留下一長串黑色筆記,太宰抽空掀起眼皮,從眼角瀉出一點餘光給加州清光。
日頭西斜,地上的光斑移走,窗外陽光愈烈。仿佛錯覺一般,審神者眼底冰消雪融,他身側依然環繞讓人畏懼的冷氣,但無盡壓抑的黑大衣和紅圍巾被脫下挂在一旁,白襯衣看起來空蕩,青年背光坐着,向加州清光看去時,微妙得像一位教導者。
距離感在無形中消散。
“機會隻會降臨到有準備的人身上,但顯然你們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改變自己。”
“加州清光。”
打刀身體一凜:“是!”
“雖然你們借由靈力擁有人的身體,但這句話同樣适用——人活着就是為了救贖自己。”眼簾低垂,白紙反光,晃得他眼睛疼,太宰停頓後繼續說,“這麼多年,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明明是很平靜的問話,從頭到尾,連語調都闆直得沒有任何變化,加州清光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在拷打他的心。
“我們,我們......”掌心被汗潤濕,打刀曲起手指在手心擦過,他支支吾吾,臉頰漲紅。
是啊,他們這麼多年都在幹什麼?
日複一日怨恨審神者,仇視人類,龜縮在角落,明知道門外就是萬裡烏雲的晴天,卻依然不肯從過往傷痛中走出來,任由自己咀嚼負面情緒,讓自己鏽迹斑斑。
“真是太遜了......”加州清光說,“有辱新選組沖田總司之名!”
看來是開竅了。
太宰移筆,在旁邊的草稿紙上落筆:
新選組沖田總司佩刀,加州清光。
根據時之政府資料,還有一振——大和守安定。
另一振沒有見過的刀劍的名字被圈出來,太宰通過狐之助申請來的無線網絡,在審神者論壇上找到了關于這振刀劍的大緻性格,雖然分靈的性格會因為審神者的不同而有細微變化,但本身的特質卻是不變的。
大和守安定,極度崇拜挂念前主沖田總司,曾有本丸發生過大和守安定逃離事件,好巧不巧,這座本丸的大和守安定就曾趁出陣到池田屋時脫離隊伍加入新選組,可惜最後被審神者抓回來了。
礙于這個讓衆多審神者心生不喜的隔閡,加州清光縱然經過太宰提點不再迷茫,也認為現任審神者不會虐待刀劍,可也不敢讓大和守安定出現在審神者眼前。
畢竟人類總是多變的。
再一次完成每日近侍任務的加州清光伸出五指,指甲上的顔色已經褪去,這是用部屋外面開放的鳳仙花染的紅色,每隔兩天都要重新補色。
“這次褪色的速度比前幾天還要快。”幫加州清光搗碎鳳仙花并過濾的大和守安定,端着一碗濃稠的汁水回到部屋。
身穿藍色内番服的打刀從抽屜裡拿出工具坐到走廊上,招呼加州清光:“不來染色麼?”
加州清光驚奇地坐到大和守安定身旁,在對方拿起小刷子蘸取一些紅色汁液後伸出手:“安定今天有些奇怪,平時都需要我叫你,你才會過來,而且還不情不願的。”
大和守安定握住加州清光的手,頭也不擡的說:“因為有事要問你,要是我不主動點,你第二天一早,就又要到天守閣裡去了。”
加州清光一直避免向大和守安定提及審神者,但他每日前往天守閣的事情是瞞不住的。
“安定,這位審神者是個好人。”加州清光思索片刻後說,“他不會像那個人渣一樣對待我們,你放心吧。”
“以前那個家夥最開始也很好。”
“葉藏大人不一樣。”
大和守安定盯着加州清光指甲上漸漸幹涸的紅色汁水:“......清光你怎麼快就再次相信人類了麼!”
加州清光歎氣:“這并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安定,人類也有好有壞。”
大和守安定聽不下去了,一臉難耐地放下工具,指甲顔色塗得不均勻,加州清光也不生氣,伸手将工具拿過來,自己一筆一劃仔細塗着。
兩人這樣安靜坐了好一會兒,大和守安定突然問:“聽說粟田口的亂藤四郎去刺殺審神者了。”
加州清光:“嗯,被我攔下來了。”
大和守安定:“清光不阻止的話,審神者會死吧,畢竟他看起來那麼弱。”
弱?
加州清光想到自己作為近侍待在天守閣的所見所聞,忍不住莞爾:“啊,可能吧。”
身體素質确實太差了,不過爆發性和反應能力都很強,大腦就如同妖怪的大腦一樣。
這位審神者走的是一條将所有人擺上棋盤的道路,擁有的是和純粹的□□力量同樣強大的智慧。
“那為什麼要阻止呢!”大和守安定壓抑的說道,“隻要審神者死了,本丸就能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大家都會過得很安穩,而不是現在這樣暗流湧動,亂藤四郎那天從天守閣回到部屋後就變得很奇怪,幾乎每天都躲在房間裡誰也不見,粟田口的氣氛這幾天都異常低迷,甚至影響到了其他刀派。
可是,清光的狀态比以前好了很多。
大和守安定看着加州清光專注塗指甲油,心裡滿不是滋味。
以前他們同仇敵忾,是本丸堅決抵制審神者到來的一派,然而現在的審神者卻在不知不覺間就讓清光轉變了對人類的看法。
想到加州清光在他提及審神者時的複雜表情,大和守安定看了眼天邊逐漸加深的夜色,沒等加州清光回答,徑直站起身,悶悶不樂回到房間。
審神者到底有什麼魅力,讓清光出言維護。
大和守安定在被窩裡拱來拱去,百思不得其解,并且越想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