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阿月……”
*
第二日,淩月是在雪堂隔壁的暖閣醒來。
她睡得很是香甜酣暢,直到日上三竿才起,醒來之時,仿佛這段時日積攢的疲憊已盡數消散,竟連宿醉的頭疼都沒有。吳嬷嬷給她端來熱水盥洗時,一問才知,原來是殿下昨夜已命嬷嬷給她煮了醒酒安神湯,又親自喂她喝了下去。
淩月心頭一驚,昨夜的旖旎回憶朦朦胧胧地湧入腦海,讓她感覺不甚自在,又聽說殿下在雪堂等候自己一起用膳,很快便梳洗完畢,往雪堂内趕去。
見那道身影正端坐于雪堂案幾之後,她腳步緩了緩,輕輕走了過去,恭敬地賠了個禮。
“殿下,淩月昨日得意忘形,多有失禮之處,請殿下恕罪。”
江風之看了看她,眸中飛快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異色,淡淡輕咳一聲:“無妨……不必介懷。”
“來用膳罷。”
淩月定了定心,依言坐了過去。
席間的氛圍比平日要局促靜默許多,兩人心思各異,略顯生疏地用完早飯,一時間對坐無言。
但淩月今日沒有多少時間可耗,見午時近了,便率先起身,朝江風之行禮告辭:“殿下,淩月現在便前往紫煙閣。”
聞言,江風之飄忽的視線終于沉沉落在她的臉上,看了良久,才道:“切記,若遇危險,便放出紅色煙花。”
淩月重重點了點頭。
“還有,”江風之解下腰間的絲囊,微微垂眸,“這是我之前提過的,你昨日摸到的物什……務必小心行事。”
淩月再次鄭重颔首,擡頭深深與他對視一眼,便往後卻步,翩然離開了雪梅園。
*
蘭香樓後院,紫煙閣。
淩月換上舞裙,經步煙羅塗抹脂粉及描眉畫眼後,她照向銅鏡,驚異地左右照看,連自己都幾乎認不出自己,隻能看出是個妝容精緻的玉偶美人,眼下一點淚痣點綴,顯出十足的楚楚動人。這樣的妝容,不熟悉她的人見了,根本無法認出是她。
“煙羅娘子果然妙手。”
步煙羅淡淡一笑:“如玉娘子過譽,我們走罷。”
今日,淩月僞裝的身份是新進蘭香樓的花娘,名為如玉。因鹽鐵使等人追求新鮮,蘭香樓每月都會派新人前往望歸樓送行,而這份送行的花娘名單,一直是由步煙羅拟定,所以花娘們見有新人跟随在步煙羅身邊,并不覺得是什麼新鮮事,至多因容貌而多掃幾眼,有些許感性的,心中便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畢竟這般嬌豔的女郎,必定逃不過被選中服侍的命運。
申正時刻,梁國公派來的差吏至蘭香樓領隊,淩月跟随衆花娘坐上雕花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廣運港而去。
廣運港碧潭接天,風聲獵獵,東面碼頭停靠着數十艘大小各異的帆船,其中最為氣派的那艘,便是題着“官鹽”二字的運鹽官船;而西面陸地建一座三層閣樓,綠瓦朱漆,雕梁畫棟,樓上五色彩綢飄飄,似望船隻歸岸,亦似揮手送别,取“望歸”之意,名“望歸樓”。從碼頭到望歸樓前,成群結隊的千羽衛腰佩長刀,步履踏飒巡守在港口的每一個角落,極具威懾力。
淩月跟随花娘隊列走向望歸樓時,瞧見港口上的運着酒水茶包的商販寥寥無幾,心中暗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進了望歸樓内,她悄悄掃了一遍,發覺樓内亦駐守着許多名神情戒備的千羽衛,而防備最森嚴之地,俨然是舞台左側的那片廂房。
花娘們被安置于二樓右側的閣間,已具名氣的花娘在閣内整理儀容,新人花娘則被安排去布置閣樓和舞台,以備戌時開宴獻舞,每個閣間門口,皆守衛着一名千羽衛——這與步煙羅對她闡述的過往情況一緻。
因為每層樓都要擺放禮花,而花娘如仙子獻禮般步步生蓮穿梭于樓宇間布置,自成一道美麗的風景。淩月作為新人花娘,自然承擔着布置的任務,這便給了她探查的便利,她随着其他花娘進入各個閣間,打開窗牖,讓樓内空氣通暢,又在廊外擺上禮花,時不時還要朝樓下巡守的官兵和卸貨的官商嫣然賣笑,招手問安,她雖心中惡寒,面上卻是不輸其他花娘的粲然熱烈。
嘴角都要笑僵之後,淩月幾乎借着布置之由留心查看過了每一間閣室,未見裡面藏有什麼——除了一樓左側的那些廂房,因為那頭是梁國公與鹽鐵使等官貴之人的歇息之所,後方又連接着運送官鹽的西廊道,所以除了獻舞後被選中服侍的花娘,其餘花娘不許擅入。
想要知曉左廂房内是否藏着私鹽,順便探探分利賬本的所在,隻有被鹽鐵使選中,成為服侍他的花娘才行。
淩月暗暗攥了攥拳,随着其餘花娘回到二樓閣間等待,直到戌時宴會開始,也未見有推着酒水茶包的商販進入望歸樓。
與此同時,宮城西内苑的鳳陽殿内,威王生母純妃所遣侍女步履匆匆行入殿内,躬身朝長公主傳話:“長公主殿下,純妃娘娘已在鸾鳴殿備好薄酒,欲為此前齊公子一事向您賠罪,請長公主賞個薄面,去鸾鳴殿坐坐。”
話音剛落,寂靜的宮城之上猝然傳來一聲長嗥,聲色尖厲,将那名侍女吓得忽一哆嗦。
長公主掀起鳳目,眺望了一眼盤桓于碧空的海東青,那正是陛下下令流放齊睿之時,從他手上收回來的。
江舒雅微微一笑,朝那名侍女颔首:“舒雅作為晚輩,怎麼能駁純妃娘娘的好意。你且先去回了娘娘,請她稍待片刻,待舒雅梳洗更衣,便動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