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煙羅将視線彙聚在淩月臉上,布滿血絲的眼眶更加濕潤,溢出一聲啜泣,淩月心中發緊,朝崔翊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崔翊解釋道:“我去到紫煙閣時,監視紫煙閣的飛鳳軍正覺察異常意欲行動,我破窗而入後,看到一個花娘模樣的女子正用繩索死死勒着步娘子的脖子,情況危急,幸虧步娘子機警,事先在窗台挂了一串鈴铛,我推窗之時鈴铛響動,吸引了那名花娘的注意,我便趁機掠起窗邊的梳子砸向兇手,保下了步娘子的性命,飛鳳軍也在随後破門将兇手擒拿。”
“鈴铛……”淩月心間一動,低頭看向懷中的女郎,她通紅潮濕的目中湧動着千言萬語,化作兩行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喃喃地開合唇瓣。
淩月聽到那個模糊的“謝”音,鼻尖驟然發酸,若是懷中人知曉她想要驗證的事情,又會是何樣的心境?
可眼下局面也已危機四伏,不能再拖延,調整了一下心緒,淩月又問道:“兇手可有招供幕後主使?”
崔翊搖搖頭道:“那個花娘堅稱說是因為嫉妒才對步娘子痛下殺手,沒有受人指使,已經讓飛鳳軍押入廨署獄中,待進一步審問。”
淩月聞言看了江風之一眼,見他面色幽斂,沒有出言詢問的意思,便将手覆上步煙羅的手背,繼續道:“勞煩步娘子讓我看看這些書信。”
步煙羅注視着淩月,緩緩松開緊握的手指,淩月接過信件,将女郎輕輕放在另一張小榻上歇息,蓋上被褥。
這才邁步走到崔翊身前,将手中一半的信件遞了過去,懇切地問:“可否勞煩崔統領幫我分辨一下每張信紙上所用的墨水?”
得到崔翊的點頭應諾後,二人分别拆開手上信封,一張一張地查看着信紙上的墨痕。
雪堂内的燈盞比之日光溫和太多,淩月擡眼間瞥見雪梅園中花燈璀璨,于是邁步走出雪堂,踏入園中,就着灼灼的焰光細細分辨。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逐漸變得凜然:“果然如此。”
她轉身奔向雪堂,跨上廊階時,卻忽而覺察出一絲異樣。
她擡頭望了一眼,原本挂着一盞新月形花燈的玉碟梅枝上竟然空空如也,半點兒也沒有花燈的影子。
淩月暗自詫異,不由環視了一眼四周紛繁的梅枝,浩瀚花燈形色各異,随風搖曳,卻再沒有任何一盞彎如明月,光焰橙黃。
……那盞月形花燈去哪兒了?
淩月心口忽而漫開一陣不安,暗暗忖度着,就在此時,崔翊從園内另一端邁步過來,高聲道:“淩将軍,我已經都分辨清楚了,信紙上所用墨水,無一不是松煙墨。”
正事迫在眉睫,淩月隻好暫時按下心中彌漫的情緒,對他颔首道:“我看到的這些也是。”
二人相視一眼,随即步入雪堂之内,低聲朝江風之回禀了這一發現。
江風之默然聽罷,寂如荒原的神色更顯得靜穆深沉,略微将視線瞟向另一側的步煙羅,沉吟不語。
步煙羅瞥見他們審查信紙,心中已經有了疑慮,便留神聆聽着他們的談話,覺察到他們隐約的視線時,便掙紮着起身,不解問道:“你們方才說……信紙是用松煙墨所寫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淩月躊躇地看了江風之一眼,事關重大,但她不知道該不該在傷者才剛走過鬼門關之時,吐露那些殘忍的話,可她視線所觸及的青年亦是眉宇低垂,不發一言,似乎也心有猶疑。
倒是步煙羅從她不忍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按捺不住問:“是跟我妹妹的下落有關嗎?”
“她在哪裡?”步煙羅急聲追問道。
“她……”淩月欲言又止地凝住目光,猶豫着該如何開口。
步煙羅心有所感,直直地盯着她,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她,她是不是……”
阿離見她氣息紊亂,脖頸間的脈搏起伏變得劇烈,不由快步上前,以銀針封住她的穴位,語氣生硬地道:“我們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不珍惜自己,也該珍惜我們付出的精力。”
步煙羅看看阿離,又望向淩月,身體使不上力氣,隻有滾燙的淚水從眼中汩汩湧出:“你,你們找到了她的……”
她聲音哽咽,未完的話音堵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話已問到這個地步,淩月也沒法繼續再瞞下去,隻好出言解釋道:“我沒有找到她,隻是在靜王的居室内有一個發現。”
“……什麼發現?”
淩月歎了口氣,道:“靜王書桌上有四塊硯台,分别放着松煙墨,油煙墨,徽州犀墨和金粉墨四種墨水,硯台旁放着四支毛筆,每支筆的末端都有與四塊墨相對應的墨痕,很顯然都經過書寫,但我仔細審查過了挂在室内的所有經書和題畫,油煙墨、犀墨和金粉都有使用,卻獨獨沒有任何一張是以松煙墨所書。”
“很巧的是,你所收到的這些妹妹的書信,卻皆是以松煙墨所寫。”
步煙羅雙瞳猝然放大,怔愣了很久很久,才壓抑着哭腔開口:“你的意思是,我收到的這些信,不是我妹妹寫的,而是……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