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煦燈火緩緩搖蕩,如同指引迷途旅人的清明月光。
淩月心口猛烈震顫,紛亂的情緒從她的身體貫穿而過,激烈地對撞撕扯着,讓她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可是我問過殿下,他明明說……”
“是因為他的毒還未解。”阿離沉重地歎了口氣,面上浮現一道不忍,垂眸道,“所以,他一直刻意掩藏着自己真正的心意。”
聽着少女确定無疑的話音,淩月不禁愕然。
沿着這個原由抽絲剝繭,頃刻之間,萦繞心頭的種種酸澀和别扭都在這一刻明明白白地找到了答案。
她的目光從月燈遊移到床榻上的青年,失神地道:“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他那麼介意她和沈夜來往,那般冷肅又難過地盤問她的私心,怪不得,他聽見她回避的駁言,會在馬車上沉默地坐那麼久,又在她離開馬車後那般冷淡疏離,也怪不得,他昨夜聽到她的詢問時神色那般僵硬,還要騙她說,這盞月燈壞了……原來他們之間的所有誤會和錯位,都是因為這個原由啊。
她無力地坐上床沿,伸手撫上那張蒼白的面容,輕輕地摩挲着,眼淚倏然滑落下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覺察到的……”
崔翊和阿離默然對視一眼,神情有些哀切,不約而同地朝寝房外走去,輕手輕腳将門帶上。
淩月将那如同梅枝的手掌攏在掌心,慢慢收緊,冰冷的觸感讓她的眼淚越湧越多。
昨日她僅僅想到他會因為對自己父皇的猜疑而感到痛苦,卻沒有想到,她的那番辯駁之言和離去之舉,會将他推入多麼孤獨絕望的境地……若是能早些覺察,她絕對不會對他說出那些賭氣的話,也絕對不會放任他一個人消化痛楚。
她壓抑着低低的啜泣,難受地道:“殿下……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
她将他的手掌貼在頰側,緊緊咬着牙關,淚如雨下。
自責地哭了一回,淩月抹去眼淚,探了探他的脈息,又默默地伴坐在床邊,以目光細細地輕撫着他靜寂的面容,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窗紗透入的日光漸漸繁盛,她忽而聽見一道急切的聲音從寝房外隐隐傳來:“崔翊,殿下呢?”
後面的聲音壓得更低,聽不分明,淩月又探了一遍江風之的脈息,發覺比之方才穩定了些許,心下稍霁,将他的手掌輕輕放入被窩之中,起身走了出去。
望見堂中站着的祁連神色緊切,淩月立即問:“祁将軍,發生什麼事了?”
祁連看見淩月發紅的眼眶,神色不安地朝寝房的方向望了望,先是反問道:“殿下還好嗎?”
淩月很輕地點了點頭:“殿下脈息尚且平穩,隻是現在還需要靜養休息。”
“那就好……”祁連松了口氣,才回應起她剛才的問題,“我來是想向殿下禀報,靜王和那個仙人正被禁軍護送着往長生觀而去,據說是陛下下令讓他們前去踏看冬祭大典的祭壇,确定鼎位和台位,眼下東街人潮湧動,皆自發地随着隊伍而去,我們現在應該如何行動?”
“昨夜殿下和我們有個推斷,但是其中還有一個疑點……”淩月将昨夜的推論對祁連簡要叙述了一遍,“我們需要确認靜王身邊到底有沒有高手,如今殿下還需休息,無法面聖,仙人和靜王又在長生觀公開露面,所以我打算先去長生觀做個驗證,不知可否勞煩祁将軍稍作協助?”
祁連對于她代殿下拿主意這件事并無絲毫排斥,爽快道:“談何勞煩,有什麼需要你開口便是。”
“多謝。”淩月抱拳為禮,又慎重道,“保險起見,我覺得還需留下一隊精銳戒守珏王府,确保殿下的安全,祁将軍以為呢?”
祁連很快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幹脆直接把老衛叫來,守着殿下。”
淩月贊同颔首,待祁連出去傳信後,才鄭重地握住阿離的手,對她和崔翊道:“殿下就拜托你們照看了……如果有什麼緊急情況或是殿下醒來,一定要派人告知我。”
崔翊點頭應承,阿離亦正色道:“放心吧,有我在他不會有事。”
待祁連帶着左将衛長英邁入雪堂,淩月站在寝房前,戀戀不舍地朝床榻上的青年望了一眼,确認他此刻狀态無異,才跟着祁連一同動身,離開了珏王府。
冬日天光既盛,東街上人頭攢動,狂熱不已,淩月與祁連對視一眼,默契地走到人潮之中,高聲警戒維持着街道的秩序。
因為沈夜今早的執着态度,淩月為避免在長生觀被再次幹擾,便吩咐包括沈夜在内的幾個校尉駐守東街,又率着一列飛鳳軍,随祁連調控着追随轎辇的洶湧人流,一路朝着長生觀而去。
空空道人和靜王的轎辇進入觀内之後,先是前往方丈,與觀内住持和真人們驗對冬祭大典的籌備事宜。方丈之外圍成了三個圓圈,最内圈是禁軍副統所率的一隊披堅執銳的守衛,中間一圈則是觀内資曆較輕的年輕道長,掐訣候立以示尊敬,而最外面那一圈最為龐大的簇擁,便是遙遙朝拜的萬千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