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掌心的指環冰涼,林昭心頭卻火熱。
她将它緊緊攥在手中,似要把它嵌入骨血一般,許久,才緩緩松開。
先前尉遲遊的神魂在菩提樹中藏匿沈危樓難以感知,但摘下後就不盡然了。
林昭掐了個訣烘幹了身上的水汽,又把剛才翻找的痕迹清除,怕被發現,連正門都沒走,直接翻牆飛身而出。
“林晦。”
陸朝天驚喜地看着落在面前的少女,問道:“東西呢,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這裡。”
她笑着拿給他看,不過就隻吝啬給看了一眼,說道:“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宗主沒發現我們趕緊走。”
“走?哪裡走?”
林昭心下一驚,猛地擡頭,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檐之上。
[他是什麼時候到的?!]
[就剛剛,唰的一下子就出現了!我連提醒你都來不及!]
系統也很慌張,他們明明全程已經足夠小心了,不想還是被沈危樓發現了。
[不過你放心,尉遲遊的神魂在你取下的時候我就幫你提前隐藏了氣息,但是隻能維持十分鐘,十分鐘之内你得趕緊想辦法糊弄過去。]
系統又道:[現在隻剩下六分鐘了。]
“宗,宗主。”
陸朝天忙躬身行禮,臉上神情慌亂。
天阙殿是整個天衍劍宗唯一一個沒有設立結界的地方,因為沒有哪個家夥會想不開擅闖沈危樓的居所。
但這并不意味着有人進來他會毫無所察,天阙殿上下都被寒氣籠罩,那些寒氣融入了他的靈力,可以說林昭第一時間進去他就發現了。
起初沈危樓隻當她是去靈泉池上修行,也沒甚在意,直到她調動了劍意。
劍意和一縷飄渺之氣發生了感應,産生了共鳴,很微弱,微弱到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沈危樓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陸朝天,凝眸看向林昭:“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林昭有那麼瞬間緊張得呼吸都要停止了,面上卻故作輕松說道:“回師尊,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就是一顆菩提子。”
怕沈危樓不信,她把手掌攤開給他看。
普通的變化術是騙不了沈危樓的,隻是指環在菩提樹上待了一百年,氣息早就同樹渾然一體,除非用神識去探,不然難辨真假。
沈危樓沒看出什麼特别之處,卻也不信林昭的話:“既然隻是一顆菩提,為什麼要這般偷偷摸摸?”
他瞥了一旁汗流浃背的少年:“還要找個人來把風。”
林昭不滿嘟囔道:“我這不是害怕嗎,之前我就不小心進朱雀宮撿了朵地上的鳳凰花你就大發雷霆,誰知道你這次看到了會不會再砍我的手呢。”
沈危樓冷笑了聲:“巧舌如簧。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除了菩提子,你當真沒拿别的什麼東西?
“想清楚了再回答,上次隻是吓唬你,但是這一次,我可能真會砍了你的手斷了你的腳,再把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凡人逐出宗門。”
冰棱凝出,直指着林昭面門。
他爹的,真不好糊弄,明明百年前她說什麼這小子都信的。
林昭皮笑肉不笑道:“師尊,我說的句句屬實啊,不信你可以搜身,我從天阙殿帶出來的就隻有這一顆菩提子而已。啊,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會摘它,我就是想着之前你說這棵樹有千年樹齡,它的果實肯定也很值錢,我囊中羞澀,就,就忍不住摘了一顆。”
“至于為什麼找陸朝天幫我把風,就是怕被你發現給我截了去。”
青年神情半信半疑,明顯有了松動。
這種離譜的話别人說或許沈危樓不會相信,可林昭之前就拿過千年鳳凰樹的花,此次再自己摘一顆千年菩提樹的果實也很正常。
凡人嘛,見識少,看什麼都覺得稀奇。
沈危樓也想不出她拿菩提子有别的什麼原因,可魔的直覺向來敏銳,他不放心就這樣讓林昭他們離開。
他在思考的時候,林昭也在不動聲色觀察他。
重生回來後林昭覺得眼前的青年陌生至極,和她記憶裡那個溫柔腼腆的少年判若兩人,唯獨此時她在對方安靜下來的時候找到了幾分原有的影子。
沈危樓想事情的時候周身的寒氣也緩和了些許,蒼白漂亮的面容無瑕,似一尊玉面佛像。
然而他嘴裡說出的話卻遠沒有他的模樣讨喜。
“把你手中的菩提子給我。”
林昭假笑都維持不了了:“不是吧不是吧,師尊莫非真的這般小氣,連一顆菩提子都不願給徒兒?”
“我用神識探查,若真的隻是一顆菩提子你帶走多少顆也無妨。”
他從屋檐下來,白衣翻飛,輕盈如一片羽毛落在林昭面前。
[宿主,快些!隻有一分鐘了!]
系統急得嗷嗷叫:[要不幹脆你就給他吧,他若一發現我們就直接自殺讀檔重來!]
重來?東西都到手了她怎麼甘心重來?
沈危樓不耐道:“東西給我。”
“好好好,我這就給師尊檢驗。”
林昭說着遞了過去,沈危樓伸手要去接,她突然轉身把菩提子塞給了陸朝天,然後用盡全力,一掌把人推出了百米開外。
青年臉色驟沉,瞬身要追去,林昭張開手臂攔阻,笑眯眯道:“師尊,别這麼小氣嘛,一顆菩提子而已,你就給我吧。”
這是她急中生智想出的唯一可以帶走神魂的辦法。
其他人要是拿着那顆指環幻化的菩提子,一旦發現其中藏着尉遲遊的神魂,必然不可能活命,陸朝天不一樣,他是天道之子,不僅不會有事,天道甚至為了庇護他幫其隐藏神魂也不一定。
她嘛,大不了被沈危樓打一頓,再怎麼說她現在已經正式拜入他門下,他不信他會為了這麼一件小事要她的命。
“讓開。”
林昭沒動,沈危樓心裡的感覺越發不安了,揮袖把人直接扇飛。
林昭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穩住身形,被灰塵嗆得直咳嗽,眼看對方要走,她情急之下飛身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師尊,你教我的那套飛霜劍法我還有幾式不明,還請指點!”
話音剛落,林昭拔劍而出。
沈危樓身形未動分毫,數根冰棱朝她刺去。
他并未下死手,隻想封住她的行動。之前這一招對付她或許綽綽有餘,如今卻沒用了。
林昭的靈根已被重塑,又有前世的一道劍意,哪怕對上明玄初期修者她也有一戰之力。
她一劍打掉冰棱,翻身踩在另一根冰棱之上,面上一派輕松,很是遊刃有餘。
“師尊,你看我可有進步?”
“找死!”
他廣袖一揮,一把月白長劍憑空而出。
林昭看清沈危樓手中劍後一愣,竟是尉遲遊的本命劍霁月!
好啊你這混小子,不光占你師尊的天阙殿,連他的劍居然也要據為己有!
她本是想着同沈危樓周旋一番拖延時間,這下是真的被激怒了。
林昭調動劍意融入劍中,蓄力往沈危樓命門劈斬。
“雕蟲小技。”
沈危樓冷哼了一聲,四兩撥千斤便化解了她的劍招。
林昭自然知道這一劍奈何不了他,這不過是聲東擊西,她反手往另一邊揮掃。
劍風凜冽,竟帶着肅殺之氣。
青年沒想到一介區區學了幾天道法的凡人有這樣千錘百煉的劍氣,是她眉心的那道劍意所緻嗎?
沈危樓就怔然了一瞬,高手過招,一瞬便足以決勝負斷生死。
林昭沒有漏掉這個破綻,揮劍橫斬他的咽喉。
出劍利落幹脆,直覺敏銳果斷,沈危樓挑了挑眉,覆在天光绫下的眉眼頭一次對少女流露出了一點欣賞。
但是——
“想傷到我?還差得遠。”
他連劍也沒用,隻退身輕巧閃避了劍鋒。
林昭飛身追上,“指尖擦過金鈴,發出“叮鈴”脆響。
沈危樓掩在天光绫下的瞳孔一縮,神色震驚地看向少女,她全然無察,趁勢一把抓住了他的辮子,笑得肆意張揚。
“抓到了。”
沈危樓似被定在了原地,周身凝結的冰棱碎裂,霁月劍也放下了。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樣。
把林昭給整懵了。
她意識到自己得意過了頭,忙收了劍,抓着他辮子的手也松開了。
“師尊,我,我打上頭了,并非有意冒犯,還望師尊恕罪,饒過徒兒這回。”
許久也沒等到沈危樓回應,林昭小心翼翼道:“師尊?”
他似恍若夢醒,很輕的應了一聲。
幾息過後,又聽他輕聲道:“你再碰下它試試。”
林昭神色一凜,手再次搭上了劍柄。
意識到自己這話像是變相威脅,沈危樓解釋道:“我沒生你的氣,我隻是想讓你再碰一下這個鈴铛。”
頓了頓,補充了句:“可以嗎?”
林昭更恐慌了。
他,他竟然問我可以不可以?這是陰謀,一定有天大的陰謀!
這玩意兒難不成是鬼道的攝魂鈴,稍微一碰就能索人魂魄?
可是她剛才碰了好像沒事诶。
她依舊警覺:“……師尊,這是什麼膽量測試嗎?或者說我再碰一下你就把我手砍斷?”
沈危樓身子一僵,明明蒙着眼睛但她莫名從他臉上看出了無措。
“不是,不是膽量測試。我也……不會砍你的手。”
後半句他說得艱澀又生硬。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