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風塵如柳絮般揚在半空。
遠處官衙那塊四四方方的匾額,越來越近。
幾駕馬車正停在官衙左右,其中最簡陋的也裝了苦竹燈籠和湘簾,估摸是那些東南商賈來了。
黃葭飛身下馬,邱萍扶着她的肩膀跳下來,動作利落。
官衙門口,匾額光潔如新,像是被擦洗過,一群身着甲胄的守衛站着,神情肅穆,和那日剛來時的蕭條景象大不相同。
黃葭冷下眉眼,提袍上前。
邱萍急急跟上來。
“什麼人!”守衛領班擡起手臂,橫在黃葭面前,怒目圓睜。
她沉默地掃過他的臉,幽幽開口,“清江浦造船的。”
他臉色緩和許多,“有牌子麼?”
“沒有。”
領班沖旁邊一人使了個眼色,又看過來,“且等着,待禀報了大人,自會讓你們進去。”
朱漆大門敞開半扇,一陣穿堂風自庭院裡拂過門外。
涼飕飕的,總有些不祥之感。
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等了片刻,守衛腿腳麻利,跨過門檻,走向他們那領班,附耳過來。
領班聽後微微一怔,看了一眼黃葭,臉上浮出谄媚的笑容,“黃船師,楊大人方才匆忙去了部院,也早早為您備下了車馬,想是有大事要辦。”
黃葭微微一怔,看向官衙邊上的馬車。
統共十幾駕車,難不成就載她一個?
領班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接着道:“您坐最前面的,可先走一步。”
她輕輕一笑,“不止一個人?”
領班拱手道:“還有幾位打福州過來,說不準什麼時候到。”
福州,東南最大的市舶司駐地。
黃葭眸光一暗,沒再多問,上了車。
車廂比來時的那輛大得不少,大抵是為福州市舶司的船工首特地準備的。
一個守衛跟坐上車頭,提起缰繩,猛地一揮。
馬車跑了起來。
天光暗沉,雲腳低垂,風刮得厲害。
不一會兒走過秦淮河,湘簾猛地吹起。
隻見河水猛漲,河上白橋都沒過大半截。
輾轉到了部院,堂屋大門緊閉,燈火通明,黃葭照舊等在廊外。
聽着那堂屋裡的聲音,都陌生得很,上回那群船工首,這次竟然沒有一人來。
真古怪,既然不是造船的事,那讓她來做甚?
黃葭在冷風裡站着,心中疑慮頓生。
四下都是開敗的秋海棠,枯黃地凋落,泉水叮叮咚咚地從假山上落下來,分外孤寂。
這才幾日,庭院裡的光景已大不相同。
風徐徐吹過,好似一聲歎息。
這回隻等了半刻鐘,便有一衛所的士卒過來,“黃船師,漕台請您過去。”
繞過了清輝堂,來到了第三道門後的百錄堂。
百錄堂砌在小石潭邊,堂前柳樹低垂枝丫,全無綠意。
黃葭進了偏堂,是一間逼仄的小堂屋,點了兩根蠟燭。
眼見書辦送來一盞熱茶,她便明白,又是要等了上幾個時辰了。
好在這間堂屋有張貴妃椅,她抿了一口茶,在躺椅上倒頭睡去。
百錄堂的正堂
案頭上放着一封部院衆人等了一個月的信——
“黃河水滾滾而來,豈認得總漕、總河為何物?淮南、淮北為何地?
若無是年正月運道分管之事,天下豈有淮南總漕曠職、淮北總河稱職之理!古人臨事而懼,公今肩巨任,事安得不為兢兢。
以治河之工,而收治漕之利。漕不可以一歲不通,則河不可以一歲不治。一舉兩得,乃所以為善也。
若夫疏議怨謗,則願公勿慮焉。孤淺劣無他腸,惟一念任賢保善之心,則有植諸性而不可渝者,若誠賢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