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工作的繁重七天的假期對于言謹來說并不漫長,等到她再次踏上人頭攢動的地鐵隻感覺像是過了個平常的周末。
所謂的新年新氣象,隻能在車站未扯掉的幾處紅色裝飾中體現,車廂的裡人要麼低着頭,要麼閉着眼,滿臉厭煩疲憊一如昨天。
言謹躲在貫通道附近的夾角中,縮起肩膀給自己四分之三的軀體找了個依靠。在這狹小的安甯空間裡她的思緒又開始亂飛。
“在哪裡能看到人們的笑容呢?辦公室裡不怎麼熟悉的同事、咖啡店裡熱情的服務員、玻璃窗上面對客戶的自己…”
“人又為什麼會笑呢?是因為開心,還是因為需要。”
言謹轉頭看看四周沉默的人,在早晚高峰的地鐵上沒有一個人的笑容。
出了地鐵,走到寫字樓的大廳,言謹碰到臉熟的保潔阿姨,兩人不約而同都面帶微笑的問好。
今天的工作和昨天的沒有本質上的區别,當言謹把所有的力氣耗盡,她一個人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從地鐵站到小區門口大概要需要十分鐘。在早上,這段路會很長,言謹需要把腳步邁的很大然後頻繁的交替。她的腳步很急,連帶着腦袋也變得着急忙慌而看不到路邊的樹、樹下的草。周圍和聲音和氣味同樣虛化成了一整塊嘈雜的背景,在她心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而到了晚上情況會完全改變,十分鐘的路程變得珍貴而短暫。無論是太陽還沒下山的傍晚,還是月亮高懸的十點,言謹腳步都會慢下來。
在那個時候,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每一次擡腳、落地和前進;她能聞到路邊樹木葉子上灰塵的味道,或者開在角落裡的不知名花朵的幽香;還有馬路上的車輛,亮着燈,但是沒有人再按響刺耳的喇叭;街邊小店門前的嘈雜和路過行人的碎語,零零總總全都灌進了她的耳朵裡。
日月交替,言謹沉默的走過了無數個這樣的清晨和夜晚。她沿着一條路目不斜視的一直往前,然後時間和幸運變成了銀行卡裡長串的數字讓她的社會生命得以繁殖。
幾年間她買了車、招了助理、擁有了獨立的辦公室和那間她住了五年的房子。她的名字開始出現在别人的嘴裡,出現越來越多的文件上、展闆上,客戶、同事或者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認真的叫她的一聲“言律。”
作為一個成熟的高年級律師,資産和名譽讓她原本輕飄飄的弱小身體變得厚重龐大,這些東西讓她的腳和這座城市道路上的水泥緊緊地黏在了一起。
言謹偶然碰見幾年不見“熟人”,他們都會驚歎言謹生活的巨大改變,可她自己并沒有太多的感知。所有的東西都是她親手構建的,因為對過程的過分了解,結果反倒成了毫無新意甚至有些模糊的東西。
理應出現的欣喜和滿足并沒有如約而至,在她一次又一次遏制了自己的渴望之後,她似乎喪失了對“滿足”本身的興趣。
言謹就這樣近乎麻木的做着既定的動作,憑借着巨大初始力殘餘的慣性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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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響起。
“進~”言謹坐在辦公桌後面沒有擡頭,語調上揚的應了一聲。
門口進來的人是她現在的助理,許望亭。不高不矮、不醜不帥。和言謹一樣理工科出身,面試的時候簡曆上沒有任何法律相關的學習或者工作經驗。
面試之後言謹放棄了和她同一個學校畢業的法學碩士,選擇了他。一年下來,她的直覺再次證明了自己在決策中的絕對權威。
許望亭雖然沒有專業的法律背景,但是在應對案頭工作的時候極其嚴謹。面對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連串的陌生名詞他從來沒有表露出過煩躁或者厭惡的情緒,而且記憶力極好,無論是案件資料和客戶信息,隻要他經手過就總能在言謹需要的時候準确的給出答案。甚至他的理工知識貯備要比言謹強上很多,這在他們做相關專利案件的時候更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言謹從來沒有在嘴上誇獎過他,但是許望亭知道她對他的工作是滿意的。
“言律,有位吳女士打電話過來想預約這周末咨詢,說是王太介紹的。”許望亭從門口走到辦公桌前,站着說道。
“先坐。”言謹視線依舊停留在電腦屏幕,沒轉頭,招呼他坐下。
“約在周日吧,我周六有事。”兩分鐘後言謹停下手裡的動作,看着他說道。
“好的。”許望亭點頭答應,等着言謹安排其他的事情。
“你司法考試的成績出來沒有。”言謹
“還沒有,下周公布。”許望亭
“拿到證書之後第一時間去申請實習,然後開始跟案子。”言謹
許望亭霎時睜大了眼睛,一時沒有做出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