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和周弘博的聊天之後言謹自己一個人又仔細思量了一周,最後做了決定。
她先是詳細的盤算了手上所有的流動資金和其他的固定資産。說起來也沒多少東西,一套六十幾平的小房子去年剛還完貸款,一輛四十幾萬的車已經開了兩年,除了這些還有點股票和基金,雜七雜八加起來算上貸款她大概能湊出不到兩千萬。既多又少。
對于很多的普通人或者家庭來說這或許已經是筆巨款,可要是開律所做生意這點錢可能都撐不了一年。
但所有的這些都沒有影響言謹的決定,她開始考慮合夥人的問題。
天瑞的方誠,主要做離婚訴訟。吳英的案子言謹就是牽線給他的,她知道方誠早就想離開律所自己單幹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言謹和他是通過樓上的鄰居程方恒認識的,他們倆是表兄弟。
在過去幾年中的某一個晚上言謹和程方恒在電梯裡碰到。聊天中程方恒試探的詢問在言謹家裡出現過的陳平怎麼好久沒見了,得知他們已經分開了之後他就含蓄但直接的向言謹傳遞過幾次愛意的信号。
當時言謹看着他那張同樣溫和的臉,立刻就在心裡說了拒絕,隻是随着年歲的增長她的行事風格也逐漸變得柔和。拒絕的話說的委婉,在兩人之間留下了繼續做朋友的空間。
“除了方誠之外還有誰呢?”回憶沒有占用多長時間,言謹心裡很快又繼續思考起了律所的事。
中間的這段時間,葛大爺的案子也已經了結了。原本不承認存在勞動關系的雇傭公司,在言謹拿出工資流水、簽到打卡記錄、申領簽字和同事證詞等一系列的文件之後就改了口,說是讓大爺先處理交通事故的賠償。
言謹沒有理會,在和對方人事進一步的溝通中提出他們可能存在非法用工、項目合規以及偷稅漏稅的風險。
來回拉扯幾次之後,雙方達成了庭前和解。雇傭公司按照八級傷殘的标準一次性賠償葛大爺11個月的基礎工資,以及N+1勞動關系解除賠償金,總共16,640.00元。
至于交通事故方面,按照大爺他們老倆口的意思以5000元的金額和外賣員簽了和解協議。
案子結束的時候言謹見到了葛大爺的兒子,一個淳樸寡言的中年男人。他聽父母說了這段時間言謹對他們的幫助,很多東西老年人不懂都是言謹前前後後辛苦跑的。
男人磕磕絆絆說着感謝的話,旁邊站着的老人也熱情的說要請言謹去家裡吃飯。
言謹沒有接受,隻是在臨走的時候囑咐他們留意賠償金的到賬日期。
後面她又陸續接了幾個法援的案子,索要贍養費的老人、被非法辭退的員工、醫療/交通事故的受害人基本都是這類。
相似的案由、類似的經過,來來去去大都是因為一個“窮”字。
言謹不明白為什麼苦難和貧窮總是如影随行,難道說上帝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勢利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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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的時間,言謹做完了所有的前期調研。選址、裝修、招聘、運營…諸如此類她和方誠一起都聊了個七七八八。
等到周末臨近,她罕見的主動約了盛頤去出海釣魚。
夜晚的海面黑的像是剛暈開的濃墨,隻在漁船搖晃的燈火灑下的地方可以看見一點顔色。
言謹和盛頤穿着沖鋒衣并排坐在小闆凳上,他們面前的杆子已經一動不動很長時間了。
“最近怎麼樣,阿姨身體好點了嗎?”言謹攏了攏衣領擋住灌進胸口的冷風。
“嗯,好多了。”盛頤沒轉頭眼睛依舊盯着沉靜的海面。
“還沒謝你,上次介紹的那位老中醫開了幾副方子,我媽吃着精神好了很多。”盛頤
“有用就好。”言謹側頭看了眼瘦削的盛頤想了想又說道:“我看日本前段時間引進了一種新的電場治療的方式,聽說配合放化療一起,愈後的控制效果很不錯。香港應該過不了多久也會有,到時候看看。你也别太擔心了。”言謹
“真的?”盛頤猛然回頭,濃黑的瞳仁在昏黃的光線下透出明亮的光彩。
“嗯,回去我就把資料發你。”言謹
“謝謝。”一瞬間的激動之後盛頤眼中的光很快就又熄滅了。這些年壞事太多、好事太少,她已經不太敢懷揣希望。
看着她的眸光再次黯淡言謹沒有再說其他。
她最開始認識的盛頤還不是現在的樣子,嬌嬌弱弱的千金小姐前半生沒有經曆過半點風雨。可就在她臨畢業的時候,做官的父親突然锒铛入獄、母親檢查身體查出惡性腦腫瘤。
世态炎涼、人情冷暖她在一夕之間嘗了個遍。
短短的時間裡她的成長勝過了以前二十多年。原來的她立志要做一個全心全意的畫家,而現在被困在數字圖像裡平均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
但無論如何她沒有倒下,可能這也是為什麼言謹願意在她的事上多嘴的原因吧。
一天兩晚,回程的時候已經是周日的下午三點。言謹回家洗了個澡之後就搬着兩條二十多斤的金槍魚驅車去了陳虹家。
“你這上哪弄的?”陳虹看着躺在保溫箱裡還透着血氣的魚問道。
“出海釣的。淩晨三點上的鈎,早上六點放的血,要不是處理的師父下刀太狠這會兒可能氣都還沒斷。”言謹一進門就坐到了沙發上,自顧自的倒了半杯水。
在幾次業務上的交集之後她和陳虹稀裡糊塗的成了忘年交。
“這麼新鮮啊,那我讓阿姨處理一下一會兒下酒,晚飯就在我這吃吧。”陳虹從餐巾盒裡抽出張紙擦了擦剛才碰過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