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香拿了本書放到譚漓的手邊，“小姐昏迷大概一個月，知縣和柳小姐都擔心壞了。那些亂民已經全部被抓進水牢，其中幾個惡貫滿盈的，知縣已經決定秋後問斬。喏，這是柳小姐帶來給你解悶的。沒想到小姐昏迷那麼久，不知道現在傷怎麼樣，我得去叫大夫過來看看。”

火急火燎的，話沒說完就跑出去。

不過現在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嗎，那些人已經被關押，後面也做不了什麼事，聽說陸婦也沒事，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譚漓低頭含笑，随手翻開雲香拿來的書。

一切都變好了。

“在笑什麼？那麼開心。”

柳慕如踏過門檻，襦裙邊貼着門檻滑進來。她身穿桃粉色衣裙，沒有戴面紗，端麗的容貌在嬌粉的顔色映襯下顯得少女氣十足。看過來的眼眸水靈靈，眼睛裡充滿笑意。

她直接進來，站在桌邊，揶揄道：“那日你那麼勇猛，還以為你是想一輩子住在這知縣府呢。”

譚漓被逗，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

她們之間本沒有很熟悉，醒來後的第一面倒是沒有想象中的疏離，柳慕如直接的玩笑，倒是讓譚漓放松不少。

“醫師快進來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柳慕如轉身對門外的醫師道。

雲香過來放下床帳，帶着醫師走到床前。

譚漓自己覺得除了後腦疼，好像沒有什麼問題，心情忐忑地伸出手，越出床帳放在床邊，等待把脈。

醫師号脈許久，站起來對柳慕如道：“脈象上看沒有問題，外傷隻要按時上藥就沒有問題。”

柳慕如謝過醫師，命人給醫師帶路。

雲香重新拉起床帳，譚漓眼前的視野一亮。

柳慕如倒了杯茶，遞過來道：“還好你沒事，不然我可要罪過了。”

譚漓擡手接過，低頭看着地面，臉頰微紅，“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柳慕如見譚漓不好意思，想起之前的話，可能是譚漓性格孤僻，與人相處不自在。

“你别在意，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想起來，還多虧你拉我那一下，不然現在躺在床上的恐怕就是我了。謝謝你了。”柳慕如真誠道。

譚漓陡然被感謝，有點慌張，臉上紅紅的顔色遲遲不退，反倒有加重的趨勢，“不管是誰看到那一幕，都會伸手的，不用謝我。”

“對了，”譚漓激動得往前挪了挪，“雲香說我已經睡了一個月了，那城門口的百姓應該已經得到妥善安排了吧。”想到什麼低下頭，手指捏着被角，“唉，要不是有那些人作亂，陸婦他們夫妻二人本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到霞城吧。”

柳慕如聽到話之後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悄悄偏過頭，看向地面。

耳邊是譚漓略顯憂傷的聲音，“我還沒問呢，政令下來之後陸婦是留在這裡，還是去别的地方？其實，要是安城安全的話，她能回去也挺好的……”

“政令……”

譚漓聽到柳慕如猶豫的聲音，擡頭一看，就撞進柳慕如不知深淺的眼睛裡。

她看着譚漓，猶猶豫豫，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深吸一口氣，道：“政令一直沒有下來。”

“什麼……”譚漓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難道耳朵也受傷了？隻是沒有被發現？

柳慕如沒有再看譚漓，轉身走了幾步，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堅定有力，“陛下沒有頒布政令。”

剩下的聲音好似變得空靈，仿佛在深不見底的山洞裡來回徘徊，回音不斷。

“流民在城外逗留太久，城内的商戶和百姓都不願募捐，官府的存糧也不足，沒有辦法繼續布施。在你昏迷的十天後，布施徹底結束。城外的百姓少數自願為奴，被城中商戶買走，部分人拿着三百文繼續趕往臨城，少部分人一直守在城門口不願離去，繼續等待政令。”

“那個什麼……”譚漓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和腦子了，方才一大段話就像是刺鼻的氣味，即使捂住口鼻，也還是能鑽進人的口腔。

“我瞧着醫師可能還沒有走遠，不然叫回來給我看看？我耳朵好像出問題了，哈哈……”說道最後幹笑兩聲，眼淚湧在眼眶裡一直沒有流出來。

柳慕如回頭見譚漓臉色難看，再一想她說的話，歎口氣，耐心道：“你昏迷之後醫師檢查過，沒有問題。你如果說的是方才那番話，我可以告訴你，你沒有聽錯，陛下沒有下達政令，他并不會管那些流民，我爹妨礙官位，也不能多做什麼。”

譚漓低着頭，陰影徹底覆蓋住她的臉，看不清表情。

她想起自己走到霞城的那些日子，沒有糧食吃，饑腸辘辘，隻能吃綠葉果腹，餓得不行的時候還想過要吃樹皮，要不是自己能找到水源，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

她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淚，淚水順着臉頰一路往下，挂在嘴角，惹起陣陣癢意。

想起自己逃跑的那一天，陸婦夫婦被一群人圍堵，那些人臉上挂着頑劣的笑，嘴巴裡都是些污言穢語，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應該是很恩愛的一對夫妻。

大家在路上受的苦沒有人體諒，隻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