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漓垂眸,看向腳底,身體随着馬車一晃一晃,頭發順着她的姿勢滑落在肩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
她拒人千裡,聲音冰冰的,道:“你看到我寫的那些字了?”
“是。”耳邊是雲香肯定的聲音。
譚漓心裡那根将斷未斷的線終于還是斷了。
這一瞬間,譚漓心想,完了,徹底完了。
她帶着絕望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沒有告訴别人?”
雲香還是第一次見譚漓這樣,面上有些動容,聲音也柔軟一些,“小姐帶我走到霞城,成功回到京城,我不能恩将仇報。”
譚漓這才擡頭,重新看向雲香,眼睛裡有些疑惑,“你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雲香也看向譚漓,兩人目光相觸,互相都沒有敵意,“逃難的時候。二小姐雖然讀過很多書,但讀的書都是我準備的,尋找水這樣的事,二小姐是不會知道的。”
聽到這裡,譚漓的目光緩緩下移,原來在這個時候就已經露餡了。人在極端環境下,第一要務就是活着,本以為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就行,沒想到卻是暴露自己的真正原因。
雲香接着道:“我再次肯定,是因為小姐的字迹。小姐每天困在屋子裡練字,雖然其他人不知道,但小姐對我并不設防。我見過二小姐的字,她與你的字完全不同,所以,隻要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一個人寫的。本來在霞城我也曾多次懷疑過,可小姐都以‘曆經生死,看淡一切’的借口敷衍過去。這次更是沒有管以前的習慣,參加節日,才是最讓我肯定的。”
雲香将手覆蓋在譚漓的手上,方察覺譚漓的手一片冰冷,另一隻手也遞過去,幫她捂暖,道:“小姐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譚漓緩緩擡頭,竟然有一瞬間想要哭,眼淚盈在眼眶裡,一直旋轉,眼前的畫面也變得模糊。
雲香的聲音此時聽來,顯得更加溫暖,“有我給小姐作證,别人不會發現的。”
譚漓聲音帶着哭腔,“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雲香搖頭。
譚漓再問,“你不怕我對譚府不利嗎?”
雲香再次搖頭。
這時候輪到譚漓沉默了。
她不知道雲香為什麼那麼相信自己,隻是因為自己救了她嗎?
雲香覆在譚漓手上的手動動,全方面包裹住,“小姐的手怎麼那麼冷。”
譚漓心中糾結萬千,還是覺得問出來比較實在,“你為什麼相信我?”
雲香一頓,看向譚漓的目光中透着赤誠,“小姐自從回家,并沒有做别的事情,除了每天練字之外就是休息,練字也是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的身份,我能理解。”
譚漓由衷問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麼變成你家小姐了嗎?”
雲香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她恹恹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就算好奇……小姐也回不來了……”
說完這句,她便不再說話,握着譚漓的手一直沒有松開。想來她是想起原身了,畢竟她和原身生活得時間長,兩個人又有情義,自己于她而言恐怕隻是救命恩人吧。
兩個人互相沉默。
譚漓清楚地知道雲香不會說出去,心裡的恐懼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大。身體漸漸回暖,她漸漸察覺雙手在變暖,食指無意識地動了一下,感覺到雲香的雙手在包裹着自己,溫度從她的手心度過來,很溫暖。
随着一聲馬鳴,馬車停住。
到了。
雲香抽回手,跟在譚漓的身後下車。
街道沿着湖邊而立,此時正是傍晚,不少攤販邊都挂着幾盞燈籠,用以照明。湖中央飄着幾艘小船,上面的人歡聲笑語,聲音模模糊糊地傳到岸上人的耳朵裡。
譚漓是不知道觀蓮節的,現在到現場一瞧,真是熱鬧。
街上人山人海不說,湖裡的小船更是一個挨着一個。讓人不由擔心能不能劃動。
譚潇走過來,笑道:“我們去買盞河燈吧。”
譚漓跟着她擠進人流中,沿着湖邊的商販一家一家看,隻為找到心儀的花燈。
譚漓無意間擡頭,便覺得不遠處一艘小船上的人很眼熟。
船上站着一男一女,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全都蹲下身,挨在船邊,靠近水邊放河燈。女子松開手裡的河燈,河燈順着河流往遠處飄去。女子雙手合十,舉在身前,閉目許願。她身邊的男子手裡還攥着沒有放出的河燈,側首深情地看着女子。
他們正好面對譚漓,不似柳慕如那般帶着面紗,一眼就能看清樣貌。
正是那日在府中有一面之緣的女子。
當時二夫人給自己辦洗塵宴,衛夫人身後站着的女子就是她。那日之後,譚漓也有留意她的消息。
此時她身邊的男子應當是她的未婚夫。聽說他們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幾年前定了婚約,很是般配。
湖上的風景不需要譚漓多看,隻需一眼,場景全部盡收眼底。湖裡的人,有男有女,或是獨自一人飲酒,或是三五成群地吟詩、賞蓮。
譚漓随着譚潇逛了幾個攤販,都沒有找到喜歡的。
譚潇帶着譚漓一路走,忽然停住腳步,站定在原地,看着側前方一動不動。譚漓擡頭看去,人海茫茫,雖然自己很多人不認識,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和譚潇在樹下聊天的男子。
原文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