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身鶴立，身形挺拔，還是以往那身黑色着裝，外面搭着黑色鬥篷，黑色的毛邊被寒風一吹，不斷撫摸着他的臉頰。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靜若雕石，沉寂守禮。

譚漓正常的步調忽然變得緩慢，然後漸漸停下來。

她輕盈的眼睛裡灌滿淚水，輕輕蹙着眉，面帶悲傷。她想起了之前在獄中的事情。

那時候的他并不相信自己。

理智上譚漓一直告訴自己，他不相信自己是應該的，畢竟自己與他之間也沒有見過幾次面，可内心總是有一種情緒，在鼓動，不斷擾亂自己的心緒。

說不清，道不明。

這樣想着，便愣在原地，止步不前，腳底好像綁了千斤巨石一般，想要動都動不了。

她任由雪花在兩人之間穿梭，須臾之間已經雪白。

雲香見譚漓不動的時候，就已經停下，她也認出了前面的人是誰。

顧淩像是發現了譚漓兩人的存在，往這邊看了一眼，走過來。

譚漓的心跳忽然停了一下，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此時的他。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顧淩，是以，腦中一片空白，沒有任何計劃。

慌張的心情使她本能的想要逃離。

譚漓忙轉身，往身後停在遠處的馬車方向跑去。

不過須臾，顧淩像風一樣穿過身邊，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譚漓。低眉看着譚漓此時的模樣，她眼睛紅紅腫腫的，一看就知道哭過和沒睡好。

顧淩腦中像是一根弦突然斷了，頭腦一片空白，瞬間忘記自己方才想要說什麼，自己過來是想要做什麼。隻是微皺着眉，思考着下面該怎麼辦。

好在譚漓先開口說話了，“幹嘛。”幹凜凜的嗓音裡透着冷漠，逼得顧淩不知道該說什麼，方才想到的一些思緒全部打亂，重新回歸混沌。

須臾之後，方理清一些，道：“不是來祭奠的嗎，怎麼走了？”

譚漓借着他們之前燒完殘留的灰燼繼續燒着，外面的雪花很大，落進火裡便沒有了蹤迹。被風吹得到處亂飛的火苗，燙着手背上的皮膚，給予譚漓寒冬裡唯一的溫暖。

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裡，沒有想象中的泣不成聲。

譚漓隻是呆呆地望着身前的墓碑，上面刻着衛寒曦的名字，用紅色墨迹描寫，在蕭瑟的寒冬裡異常顯眼。

手上不停地燒着給她的紙錢。眼淚伴着雪花，飄進火裡，随着紙錢一起寄給另一個世界的她。

雖然站在墳前，但譚漓還是有一種荒謬感。這裡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但眼前的事物無一不在告訴她，這就是真的。

她蹲在地上好久，久到腿麻了都不知道。

在雲香的攙扶下，站起來緩了好久。這才發現身後不遠處站在人，顧淩他們還沒有走。

他幾步走過來，看着譚漓方才匆匆擦去的淚痕，道：“我送你回去吧。”

“多謝好意，不用。”譚漓拒絕道。

她帶着雲香往馬車處走去。

顧淩跟在身邊，陪着走了一段路。譚漓沒有說話，兩人之間很安靜。

她忽然想起自己來這個世界最初的目的。她看向身側的人，他臉上沒有被拒絕後的尴尬，沒有什麼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模樣。

她側首，見其他人都站得很遠，身邊的雲香值得信任。她轉向顧淩，道：“如果不是陛下誤判禮台寺的案子，衛氏一族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你為什麼還幫陛下做事？”

顧淩一直冷冷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别的樣子，他目光中透着不解，但還是解答道：“身為人臣，為陛下做事，理所應當。”

譚漓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朝中大臣衆多，黨派那麼多，你為什麼是站在陛下那一邊的？”

他還是那麼敏銳，眼中出現審視的意味，“你父親是中立，所以你是來替你父親當說客的？”

譚漓繼續搖頭，垂目看着地面刺目的白色，“不是。我隻是單純的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站别的隊。”

顧淩看了譚漓的模樣很久，方擡頭直視前方道：“父親戍邊多年，顧氏其他宗族也有很多像他一樣，戰死在邊疆。不說長輩，就說之前。顧氏一族在開國時就是跟随陛下一路打仗的老臣。後輩自然不能背叛祖先，也不能違背顧氏一族的初心，更不能不遵守祖訓。”

原來他一直效忠皇帝的原因竟是這個。

有長輩以身作則，有一直以來的祖訓，更有前輩守護皇室不能忘卻的初心。

顧淩看着沉默的譚漓，“還有想問的嗎？”她一直閉門不出的消息，他也有聽說，本以為是傷心，現在看來情況要嚴重許多。

他想引譚漓多說一些話，但譚漓隻回答了兩個字，“沒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馬車，顧淩道：“回去小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