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宮女在先皇病逝、永歲帝登基之前的幾個月就已經死了。那時啟鴻在老地方沒有等到她,後面在禦膳房旁邊偷偷躲了幾日,才在宮人的口中得知她已經死了。
聽說是惹惱了貴人,具體是誰,閑聊的宮人沒有細說,畢竟在宮裡多說話是要拿自己性命賠的。
自從自己登基之後,永歲帝偶爾能聽到那些宮人們說悄悄話,都說敏妃的樣子像從前禦膳房裡的一位小宮女,不知道這樣的謠言是從哪裡傳起的。
他沒有多加制止,畢竟自己當初能知道那名宮女的下落,也是靠宮人們的“閑話家常”。
說起這個,他沒來由地想起了他的父皇,一位沒有膽識、貪生怕死的人。
他與先皇後是青梅竹馬,兩人之間的感情深厚,被京中衆人所傳唱。結果如何,不還是與别的女子生下了我和啟瀚。
他是個無能的人。害怕惹先皇後生氣,便把我們扔在荒廢的宮室裡面養,幾年來都沒有見過他一面。皇後管理後宮,視他們為恥,更是不會傳召他們觐見。
他們能活下來,全靠那位不知姓名的宮女與自己頑強的意志。
其實,他也沒有想過要活多久,在當上皇帝之前。
沒有飯吃,隻能喝冷水的苦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過下去,隻不過這一切在父皇去世之後全都變了。
封國一直有個傳言。封國皇室的血脈裡隐藏着短命的詛咒,所有皇室中人,不管男女,都會在三十歲時死亡。
無論健康與否,無論身體強弱,全部都會在三十歲的時候死亡。
這一點在父皇身上得到驗證。以往幾年之中都不會生病的父皇,竟然真的在自己十七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
死了。
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被選為繼承人,登基成皇。
“臣弟幾年前推薦鄭泓濟入朝,也是因為王妃的緣故,她與鄭氏關系甚好,她來與我說,我不好拒絕,這才向皇兄提及,沒想到皇兄當即就給辦了。”永親王道。
他忽然說話,打斷永歲帝的思緒,将視線轉移到跪在殿宇中央的永親王的身上。
如今登基已有十一年,自己已經二十八歲了。若是詛咒存在,那自己沒幾年可活,到時候這個位置還是得由皇子來繼承。
他擡眸看向跪在殿中的永親王,在心中無聲道:“他來輔佐可保地位。”
永歲帝幾步走到王爺面前,彎腰扶着他的手肘,用力将他從地上擡起來。他深深地看着永親王,認真道:“我相信你。你與我一起長大,你心中所想,我當然都知道。從小我們都有太多不得已的事情,現在雖然有了權力,但處境好像還是沒有變。這裡面摻雜了太多的事情。”
永親王輕輕從皇兄握着自己的手裡抽開,退後兩步,重新跪下來,面色恭敬又嚴肅,“臣弟多謝皇兄信任。”他跪下來,重重一拜。
永歲帝高高地站在永親王的面前俯視着他,微弱的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能聽到他平淡的聲音,“這件事也和王妃有些關系。你牽扯進來,她一定吓壞了。回去好好陪着她吧。”
永親王跪在地上仰着頭看,隻能看到皇兄臉上成片的黑,他沒有糾結繼續看下去,而是緩緩低頭,應道:“是。”
永歲帝聽到回答的聲音,緩緩轉身,走到屏風後面,那面牆上挂着一幅畫,一幅經常陪着自己,每每煩惱的時候隻要看到它就能解愁的畫。
他看着畫像的眼睛漸漸紅了,眼中緩緩冒着水花,聽到身後皇弟離開的腳步聲,他還是控制不住埋怨自己。
都怪我不好,是我沒用。光想着苟活度日,卻不知道危險早就來了,還連累了你。
他在畫像面前站了許久,殿裡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他的吩咐,内侍們都不敢随意進來,他像是找到了家一樣,站在畫像面前無聲痛哭。
他知道傷害那名侍女的人是誰,就是先皇後。他也知道登基之前一直以來都有人監視自己,那些内侍們能在夜間過來搶東西也一定是受了她的吩咐。所以,他在登基之後讓先皇後殉葬了,鄭氏有關人員也都被他安了個名頭下獄斬殺。
鄭氏一族在他這裡就算是沒落了,隻可惜永親王開口,自己當然要顧及他的意思,便讓鄭泓濟入朝。今朝之内,鄭氏隻有他一人在朝,也算是大仇得報,沒想到他們還是狼子野心,真可謂是不可不滅。
他胡亂抹了一把臉,擡腳幾步走到門口,沖着外面喊道:“李雲,讓顧淩過來見我。”他臉上帶着陰雲,整張臉都是烏黑的。
内侍不敢耽擱,當即回了聲“是”便直接離開了。
永歲帝眼見李雲離開,轉身回到殿裡,他站在香爐面前停下,忽然注意到周身的香味變淡了,又朝着外面吩咐道:“進來添香。”
他站在一邊,見内侍将東西都安置妥當後,朝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