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深遠,浮雲飄渺。
白矖一身素裙,鴉羽似的長發不添任何裝飾随意披散着,慵懶垂到膝蓋處,一側的耳鬓别了串細碎的白花。
未施粉黛的臉,依舊美的心顫,一雙眸子藏匿破碎月光,悲天憫人且惹人憐愛。
楊戬也穿了件素色長衫,眸若星粲,溫潤如玉。
兩人踏着厚厚的落花,一步一台階往滄瀾最高處的神冢走去。
幾千年前,以白矖白澤為首,聯合其他兩隻靈獸借用雙生鏡并帶領諸多将士與兇獸混沌窮奇梼杌展開厮殺,雙方傷亡慘重,麒麟彌留之際,托付白矖将其屍骨葬于窮奇混沌屍骨之上,永生永世以鎮邪魂。
這也是幾位将領的最後心願。
白矖應下。
這便是神冢的由來。
登至頂部,薄霧缭繞,一塊巨型石碑矗立其中。
白矖将手中美酒倒在比她大數倍的石碑跟前,以此為祭奠。
“這裡,就是那場戰争的盡頭了。”
她的語氣平和,楊戬卻聽出了哀傷,走上前拜了拜。
“戰争起,生死勝敗注定,赢了,舉杯相祝,輸了,風沙埋骨。”
“它從來不是什麼好詞,隻是,在惡人的迫使下,反倒成了一種善意,以戰止戰,以殺止殺,方得安定。”
她的玉手撫上碑身,“那個時候,我若戰死,這,似乎也會是我的歸宿。”
“我們都還活着。”楊戬望着她側臉,怔怔道。
“是的,我們還活着。和平需要代價,盛世需要犧牲,正因這等舍生忘死之舉,才得以阻擾一切妖魔橫行,三界歸于安定,人間浮現繁華。所以,就讓活着的我們,秉承他們的意志,守護他們的守護,這是神存在的意義。”
楊戬恬淡自然地開口:“神的存在不為某一人,而為朗朗三界,芸芸衆生。”
“是了。”
一進華山,一首琴箫合奏的樂曲就飄入兩人耳畔。
音律清越婉轉,似幽谷清泉淌過心間,驚起微微的拍打,鴻羽般撩撥心弦,引起頃刻的酥癢,又若春風拂面,哄得萬千梨花開。
琴聲見箫,箫聲有琴,互不奪其韻味,配合得精妙絕倫。
楊戬心顫了顫,無心賞曲,和白矖一個眼神間的對視,獨自大步跨進院裡。
楊戬目光掠過幾重桃花,一眼看到楊婵和一位相貌俊秀的書生隔案對坐在桃花樹下。
兩人一琴一箫十分投入,此情此景楊戬覺得格外礙眼,邁着迅捷的大步行去,到他身旁時,一把抓起男子手腕,箫聲被迫終止。
“二哥!”楊婵手指離開琴弦,站了起來。
楊戬目光緊盯書生,冰冷發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和我三妹在一起?”
楊戬眸光,語氣咄咄逼人。
書生看着腕上的那隻手,皺了下眉頭,咬字清晰道:“無名小卒,不勞真君挂記,至于第二個問題,就要看真君怎麼想了。”
答案不在點上,楊戬臉上當即黑了個度,周圍的氣氛有些僵,他手下用了暗勁,幾乎快把書生手腕弄斷,書生仍面不改色,沒有半點開口求饒的架勢。
倒有幾分硬氣。
楊婵上前要掰開楊戬的手,解釋道:“二哥,他隻是個凡人。”
楊戬給了妹子面子,手一松,劉彥昌手得到解脫,甩甩手腕活動活動。
不等楊戬再度開口,楊婵繼續解釋,“二哥,那日華山腳下他主動出面替我解了圍,我偶然得知他通曉音律,便突發奇想合奏一曲,說到底,我和劉彥昌僅是一曲之緣,曲盡,緣自然就散了。”
三妹一向明事理,楊戬自是信了,看了看劉彥昌,點頭道:“劉、彥、昌,我記住了。”
“你的箫聲太浮躁,與這琴音并不相稱。”
“不通音律之人,自是不懂其真義。”他收好箫,抛下這句甩袖離場,因匆忙離開,與進院的白矖碰個滿懷。
“抱歉。”他頭也不擡道了歉。
“沒事。”
“二嫂!”
楊婵越過楊戬,喜形于色跑去擁抱白矖,卻穿過她的身體,撲了個空。
哦,她忘記白矖的這項技能了。
神仙不可碰,妖凡皆可觸。
因這事,整個真君神殿都在感歎,二爺可憐,二爺頂頂可憐,媳婦在旁,抱不上床,媳婦左右跟,神君開不了葷。
太殘忍了,實在太殘忍了。
楊婵頗同情地瞧了眼二哥。
楊戬全然不知自己妹子的心思,一斂怒色,笑逐顔開打趣道:“三妹,看看你二嫂多熱情,元神出竅也要來華山看望你。”
“是個搭台唱戲的好苗子。”白矖誇着。
變臉變得賊快。
楊戬嘴巴張了張,沒說出聲來。
楊婵噗嗤一笑,“二嫂,你這話是在誇我二哥還是在貶我二哥呢?”
“自然是誇的。”
楊戬搖着墨扇,唇角微勾,眉眼生出幾分柔軟缱縷,“這滿目春色叫人心生愉悅,不如夫人應個景為為夫提詩幾句,如何?”
楊婵贊同:“好主意。”
三人行,必有兩人共情。
白矖:呵……呵。
一隻黑色幺蛾子翩翩飛進院來,在白矖眼前振振雙翼,傳遞訊息。
幺蛾子帶來的對白矖來說是巨大的好消息,她卻無法表現半點激動或欣喜的情緒,處之泰然道:“我會準時赴約的。”
幺蛾子收到回複,飛走了。
赴約?對方是個男人呢!楊戬眸色微暗,掩去眼底翻起的潮湧,緊握墨扇,凝視她,壓低不滿的聲音,“夫人這是赴誰的約?”
白矖道:“重玄。”
楊戬滿目錯愕。
“你們方才見過面的。”
楊戬手中墨扇啪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