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蕩開微波,似要喚醒池底沉睡的人。
玉鼎真人道:“白矖脖子處的印記叫栖遲印,栖遲印擾亂了她體内的元神,形成舍與不舍兩相掙紮的局面,這也是她醒不過來的原因。”
站在池邊的楊戬眸光緊緊凝視白矖,唯恐一個眨眼錯過她醒來的迹象。
“徒兒你放心,這固魂池,顧名思義穩固池中人元神,要不了多久,她會醒來的。”玉鼎真人拿扇擋臉,眼神閃爍,哎!這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若是被楊戬看破他那說謊的小眼神,心亂之下卷入這場紛擾中,白矖的計劃不就泡湯了?
不會,定不會,白矖心思缜密,一切揭曉于今夜事發過後,後知後覺楊戬會理解她的苦衷。
再說,這事壓根影響不了兩口子的感情。
玉鼎真人寬慰下自己,臉上蒲扇移下來,擋住了嘴巴,默默橫走向洞口,那模樣有幾分滑稽。
楊戬盯着池底人,恍然間,透過池水看的那張臉與他重疊。
那株與灰暗為伴的曼陀羅,已帶着腐意在淵底紮根三尺,開出的花張揚,肆意,妄圖拉着旁人共沉淪。
而他楊戬要做的,是将那毒花連根拔起。
唇邊的凜冽蔓延到了眸底,手握三尖兩刃刀,殺氣騰騰往外走。
走到洞口時,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二郎!”
春風化雨潤心田。
“二郎!”
滿身的殺意似鋪天蓋地的藤蔓正準備絞殺獵物,又因誰的溫柔悉數将其收回。
楊戬原地折回。
他承認,她啊!總能撫平他的戾氣。
他收起三尖兩刃看向池面,視線頃刻晃然,眼前一汪池水碎成星星點點,似丢進一顆石子,驚起萬千流螢,那些流螢飛上岸,以楊戬為中心,圍困着他。
額前的一顆光點搖曳,無限放大,視線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那個從前……
屋檐下挂着一串風鈴,風穿過去,風鈴奏出一曲屬于“家”的樂章。
庭院裡,他依偎在母親懷裡,聽着她講靈獸白矖的故事,一遍一遍,他和哥哥妹妹總聽不膩。
光點破碎,又一顆将至。
他穿着粗布麻衣,蹲在溪邊,掬一捧水洗淨了臉,冰冷的水洗去他的疲倦刺激他的靈台,短暫休息後,又繼續前行。
為躲避天庭追殺,他一天天東躲西藏,活着,練武,救出母親這是他撐下去的動力。
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摘了幾個野果,用袖子擦幹淨,坐在樹下啃起來。
一陣悠揚的笛音吸引他的注意,他拿着未啃幹淨的果子,循聲走去。
紅楓滿地,那是他和她初見的時節。
十櫻谷裡,他時常被噩夢驚擾,她沒有出聲安慰,隻是拿起霜落,一曲伴他安眠。
喜意充斥楊府的每個角落,她穿着似火的紅衣嫁給了他,成為他的妻子。
卧房旖旎,一吻落在她眉心,吻漸漸往下,兩唇相觸,衣帶已寬,身體相融。
一排竹筏随江流,她他相依相偎,靜看山水。
飛螢撲朔,勾起數場回憶,天旋地轉,他雙眸一閉眼角落下淚水,撲進固魂池。
撲通!池水飛濺。
楊戬直直向池底人撲去,池中水花湧動,他整個人無知覺壓在白矖身上。
兩人的發絲,衣帶在水中纏繞……
金霞洞裡,寂無一音,一束金輝透進來,照亮空氣裡的無數微塵。
楊戬渾身濕漉漉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睫毛沾的水珠,随他輕輕一眨,滾落。
因一身濕意,水漬不斷從他身下漫開。
背對他的白矖周身也是濕透,白衣緊貼身上,勾勒出迷人的身形。
此刻,卻沒見一點誘惑與暧昧。
楊戬想動也動不了,隻是眼神轉動,他斜視白矖的背影,“仙樂,你想做什麼?”
定身術啊!她這是準備又殘忍地丢下他。
白矖頭也不回:“去完成一件必須完成之事。”
答案令楊戬心死。
他的眼神一片空洞,“所以,在你心裡我始終是個外人,對不對?白矖。”
他頭一次當她的面叫出白矖這個名字,竟蝕肌銷骨。
“仙樂于你,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分身,卻是楊戬的餘生。”
原來,這終究隻是他一人的風花雪月。
白矖沒能給他答複,拿出陽枝魂魄凝成的匕首放在他手邊,步履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