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門上封的鎖口向下滑了些,異常讓絕大多數人都會注意到正在閃閃發亮的部分,與此同時,他們也忽略了最重要的那把鑰匙——他們給了門的主人足夠時間去藏好它。
“你覺得,讓我感到對這個世界聯系緊密的人是尼格萊。正因為我承認自己是他的眷屬獵物,所以才會那麼迫切地想要用看起來更加正義的手段來處決他,來證明其他受害者的死亡……”李斯稍微停頓了一下,就像語調的自然起伏,“和我無關。”
“這和明伯勞鳥的那樁案子可真像啊,你在翻閱類似案件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然地想到阿比蓋爾會迷戀着她那作為殺手的父親,心甘情願地淪為幫兇嗎?”
牽涉到一個未成年人,這種诽謗性質的猜測可就徹底變了味道。
盡管不利的社會輿論暫時淹沒了那位“金卷女孩”阿比蓋爾,但在定論性的判決沒有出來之前,真正去攻擊她的人反而會因為《保護法》讓自己吃上官司。
她才十六歲,哪怕她可能參與了,她父親針對那些——和她相似的女孩們的謀殺,她也隻是十六歲。這是一個應該受到保護的年紀,就算被保護的人可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在真相公之于衆前,任何人都不應該去傷害她,這是生而為人最基本的道德。
奇爾頓沒有接話,他倒不在乎阿比蓋爾是不是兇手,青少年犯罪已經是個不新鮮的議題了,這東西對他沒有任何額外價值。
唯一值得他關注的是:尼格萊和李斯之間那種更深層、更隐秘的關系。
奇爾頓不相信李斯說出來的話,能夠對他親口告知的東西絕不會是真相,隻是用真相修飾過的謊言,他不相信這些。
毫無疑問,李斯和尼格萊都恨透了對方,不同程度上地希望對方立刻去死。可在隐瞞真相這件事上,他們的選擇驚人的一緻。
你不能指望一位心理研究者僅僅憑借一次談話或是其他什麼接觸,就看破他想要知道的所有。如果可以,那麼這就不是心理醫生,而是神棍。
通常心理醫生們隻能看透叙述者是否在說謊,更加精細些,他們了解到謊言的訴求是在隐瞞某一方面的真相,而指向性會透露在叙述者用來掩飾的話語之中。
一次次回想着李斯細微的神情變化,奇爾頓希望能夠從中看見李斯是在故作鎮定,或是看見他心口的暗傷被人再次挑破時,一瞬間暴露出的愠怒與驚慌。
讓人失望的是,什麼都沒有。
“再見,奇爾頓教授。”
……
李斯拿着自己的筆記獨自穿過一條長廊,這地方放的幾乎都是陳年卷宗,除了執意要翻舊案的,根本不會有人過來。空曠的走廊裡隻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有節奏地混合着微小的回聲。
走到正門口,流動的風撲在臉上,微微發涼,倒讓李斯感到了些許輕松的意味。細小連綿的雨絲混合着空氣中濕冷的潮氣,很快打濕了他的黑色外套。
李斯擡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一滴雨水正好掉進了他的眼睛裡,他眨了眨眼,雨水順着臉頰滑進了領口,變成了一小塊濕痕。
衣服既然是黑色的,濕潤的痕迹便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顯眼。
雨漸漸地大了,連續不斷地下着,根本沒有要停的征兆。
灰暗的城市被雨水慢慢淹沒,少數還沒有回家的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躲在各類建築裡暫時避雨。閃爍的車燈把雨滴的軌迹重新照得明亮起來,車輛飛快地掠過積水,濺起最渾濁的部分。
李斯獨自行走在雨中,撐着一把同樣是黑色的傘。淡淡的灰色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算算時間,雨季也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