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這麼生氣啊,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李斯是沒料到自己安撫完一堆小朋友之後,還要再應付一個大朋友。
找到線索的興奮陡然減弱了許多,他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自己其實并不了解弗萊迪·勞茲。
她的過去,她的現在,甚至于她的将來,全都不了解。
李斯在這個世界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她已經就是弗萊迪·勞茲了。那個意氣風發的,想盡一切辦法揭人老底然後寫進書裡賣錢的紅發小報記者。隻想追名逐利、踩着别人頭頂,陷在兇案中心不管不顧向上瘋爬的“聰明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對弗萊迪·勞茲的印象和他對弗雷德裡克·奇爾頓的一樣差勁,因為他們是同一類熱衷于攪和在危險中心的人。
這樣的人,幾乎等同于危險本身。
李斯甚至還來不及把人性的套子往弗萊迪·勞茲的身上塞,這樣的印象就已經在他的腦子裡根深蒂固了。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居然有了成為朋友的可能性?
“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好不好啊?”李斯揉了揉胸口,低頭看着仍然有些生氣的弗萊迪。
“其實我不在乎你會不會拿我當作新聞素材,這畢竟是你的工作。我隻在乎你擔心我,這種關心會不會讓你對部分線索失去應有的判斷力。”
“你說我把馬修排除在外,這不完全對。我發現他想對我隐瞞一些東西,可能是出于某種好意。”
“如果你看見了什麼,一定要告訴我。”李斯正色說道,“我不希望你也……有事瞞着我。”
他試探着向前走了幾步,撿起掉落的傘重新撐在弗萊迪的頭頂,向她傾斜着遞了過去。
“我不太清楚他對這件事的了解程度有多深,他也從來不和我讨論。但我知道,馬修來過這家醫院,甚至比我更早去探望那個孩子。”
“連孩子都和他統一戰線了,不願意和我交流。”李斯很是挫敗地歎了口氣,“我想知道真相,我也承擔得了後果。”
“尼格萊會這麼恨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是我錯了呢?”
“可能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巴爾的摩案件那麼多,根本就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隻是我覺得重要罷了。”
李斯停頓了一下,扭過臉看向遠方陰沉的天空,眼神飄忽。
“就算是有人窺探這些東西,真相總歸是瞞不住的。讓你來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寫進書裡也好,由我來把這個案子公之于衆也好。”
“而真正屬意謀殺的人,不會因為一篇簡單的報道才開始生出惡念。”
“你也正需要一個獨家秘聞,對嗎?”
李斯溫柔地握住了弗萊迪的手,站進了傘裡。
“這裡好冷啊,我們回去吧。”他沖着弗萊迪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仿佛什麼都影響不到他。
‘這未必不是另一種陷阱。’弗萊迪盯着李斯那張純良的臉,心中卻想到:‘如果某天她故意傷了他,又會怎樣?’
這個人就這麼隐秘地站在角落,想要藏在陰影下慢條斯理地撕開自己的傷口,獻禮般捧起來供人獨家欣賞。就好像完完全全交付了所有的信任,沒有留下一絲一毫後悔的餘地。
弗萊迪有這種預感,她正被展露出的溫情引誘着。可弗萊迪·勞茲此刻并不能夠确認這種表露是否帶有刻意的目的,同時這也是真正定義“引誘”的關鍵。
想到這種可能性,弗萊迪心裡卻莫名有些不太舒服。她不能說服自己相信這種近乎莫名其妙的信任,同樣她也不能說服自己去懷疑李斯。
他可能有點傻,但絕對不應該是個壞人。
“我最近在跟進明州伯勞鳥的案子,你的私事還是先不要讓其他人插手為好,這範圍裡當然也應該包括我。”弗萊迪握住傘柄的手用力糾正傾斜的角度,飛濺的雨水落了她一身。
更多的水珠透過弗萊迪嬌小的身形,砸在李斯的臉上,濡濕的頭發一绺一绺地粘在額頭。這次,就沒人再撩起他額前的碎發了。
“活得更輕松些不好嗎?”
弗萊迪實在猜不透眼前人的真正意圖,李斯似乎把所有情緒都寫在了臉上,可他的内在就像一譚沉靜的死水。湖底的淤泥壓住了激蕩的漣漪,能看見的,隻有自己站在水邊晃動的反影。
不等李斯回答,她便發狠地捏住了李斯的臉頰,把那份溫情扯得變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