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的一生是由無數個一天組成的，你有沒有反複經曆過自己最絕望的那天？

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未必能夠修正過去的錯誤，新的選擇卻讓未來的走向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無法判定後者是否比前者更好，也無法做到對此保持無動于衷。

……

李斯不知道巷子裡到底有沒有人，也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被稀釋的血液随着雨水慢慢淌過肮髒的地面，流進了有些堵塞的下水道裡，咕嘟咕嘟的水聲成為了寂靜中唯一的聲音。

無論怎樣，受害者的處境看起來都是兇多吉少。

李斯喊出漢尼拔的名字，不是因為他真的看見了漢尼拔，隻是因為他想喊。

如果兇手還呆在裡面，可能會因為這個陌生的名字，弄出什麼動靜，子..彈就更容易打在正确的位置。

如果跑路了，聽見這名字也許會去找漢尼拔麻煩。這當然是極好的，誰死了都值得敲鑼打鼓。

兇手不在裡面是最安全的結果，李斯會馬上沖進去救人。

他很少半夜出門，但是命案并不會因為受害者不出門而減少。恰恰相反，流浪漢和酗..酒吸..毒的夜歸人是激..情犯罪者最好的目标。

這些人一般沒什麼社會價值，身體也比一般人要孱弱。因為親緣關系淡泊，就算被殺死也很難有人将案子徹查到底。警局裡的積灰卷宗或許會再添一份，兇手可能永遠都不會被繩之以法。

社會上的垃圾增多還是減少，自相殘殺還是抱團取暖，都沒有人在乎。

等待了一小會兒，李斯沒有再聽見什麼聲音。他重新撿起手機，打開自帶的燈光，謹慎地把光源照進了漆黑的小巷。

微弱的光亮被黑暗包裹着，安靜地滑過牆壁上凹凸不平的灰面，反射出肮髒的斑駁的黴斑。

冷凝潮濕的雨氣壓進肺裡，傳度進皮膚肌理的寒意讓人微微顫抖。

黑暗裡，光照亮了一張慘白的、年輕的臉。

李斯看着他仍然帶有活人生氣的眼睛，視線向下，李斯看見了年輕探員脖頸處撕裂般的巨大創口以及被血污沁透的FBI制服。

越是深入小巷，李斯吸入空氣裡的血腥味就越發濃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知道動脈破裂大量失血不可能活着，卻還是要繼續靠近。

雨水順着臉頰流下，他蹲下..身和屍體面對面，眼神悲憫，就像是看着另一個死去的自己。

黑色的發絲被打濕，淩亂地貼在毫無血色的皮膚上。已經凝固發黑的血液因為連綿不斷的雨水逐漸軟化，直至被沖刷得一幹二淨。

他讓李斯想起那些被人殘忍虐殺後随意扔進垃圾桶的流浪小貓，隻有眼睛裡殘留着生前努力存活過的痕迹。

反光的淺棕色瞳孔裡倒映着模糊影子，是一個穿着透明雨衣的人。

強烈的危機感讓李斯即刻向後轉身，他在黑暗中調轉槍頭，幾乎在轉身的同時連續開了三槍。

心髒在胸腔裡劇烈地搏動，手臂在後坐力的影響下微微顫抖。周圍雨滴落下的聲音陡然消失，隻剩下巨大的嗡鳴。

李斯看向巷口，那裡什麼也沒有。

另一具斷成兩截的屍體一半倒在巷頭，一半倒在巷尾，髒器紛亂地散了出來，就像一種發自真心的嘲弄。

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李斯就被人從背後扼住了脖頸大力拖拽。強烈的痛感攜裹着遲鈍的麻木，他下意識掐住了那雙陌生的手。

在瞬間大量失血的情況下，就連扣動闆機都成了一種奢望。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小，噴湧的血液堵住了所有的聲音。

所有情緒翻騰到最後隻剩下一種，那就是絕望。

原來，死亡到來時是如此的安靜。

……

生理性眼淚混着雨水從臉頰流下，脖頸處似乎還殘存着撕裂般的痛感，李斯靠着牆壁，用手機照亮了自己周圍的環境。

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活人。

他好像在這個地方被人殺死了一次，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仿佛隻是一個混亂的錯覺。

臆想中的時間好像在小幅度倒退，李斯看見了屏幕上的數字[9：47]。

隻是瞬間的分神，身後傳來的急促腳步聲讓李斯再次警鈴大作。他這次連槍都沒開，就被割開了喉嚨。

……

[9：46]

[9：45]

[9：44]

時間在不斷回退，李斯離巷子的出口越來越遠，被殺死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回退的每一分鐘，他都會被輕而易舉地割開脖頸，死在黑暗的雨夜裡。

而殺死李斯那個人，永遠都沒有露出過正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