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遊戲？公測？副本？

陌生的詞彙争先恐後襲來，饒是每個學期都接近滿績的喻晝也陷入了大腦過載的狀态當中。

他産生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自己終于瘋了？

這下宋醫生總可以給他開點好藥了。

還是說——

喻晝巡視四周。

一堆長着不同面孔的年輕人像是沒見過地鐵一樣好奇地東摸摸西碰碰，就像是新生兒般對這個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充滿的好奇心，一點也不在意其他乘客怪異的目光。

有人甚至用力砸了一下牆上的廣告牌，痛呼一聲後反而更加興奮了：“卧槽，這遊戲模拟程度好逼真啊，連痛感都這麼真實！”

但很快他就哀嚎了起來：“不是吧，扣我血量和金錢就算了，怎麼毀壞公物還要增加我的罪惡度？”

旁邊有人接話道：“還有罪惡度？那是不是說明我們能加入反派陣營啊，這遊戲竟然這麼開放！”

馬上又有人提醒：“你們小聲點！沒看到面闆上NPC懷疑度增加了嗎？注意角色扮演啊，小心被驅逐出去重開賬号！”

“NPC”三個字母讓喻晝腦子裡的某根弦驟然繃斷了，以往的所有疑問都在此刻迎刃而解。

原來他真的隻是遊戲世界裡的一個NPC？

喻晝回顧了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除了偶爾能發現些與玩家有關的異常外，他的生活都很普通平常，沒有怪獸入侵，也沒有遇到什麼隐居高人傳授絕世秘籍。

那自己應該隻是一個路人NPC吧，他十分笃定地想到。

好消息：他真的不是精神病。

壞消息：他前二十年的人生隻不過是一串虛無缥缈的數據。

這兩個消息都讓喻晝不是很高興，讓他更不高興的是《詭異侵襲》的播報再一次強勢入侵了他的大腦。

【副本《詭童》載入完畢，副本評定——A級】

緊随其後響起的還有一道稚嫩而天真的童聲：“各位哥哥姐姐，來陪我玩捉迷藏吧！”

童音裡藏着風鈴般的笑聲，配合着系統毫無感情的聲線，顯得更加空靈而詭異了。

這群玩家瞬間沸騰了起來，像炸開了鍋，愕然、興奮、恐懼……包含了各種情緒的讨論聲不絕于耳。

“我沒聽錯吧？竟然是A級！新手關卡不一般都是C級或者D級的嗎？頂多也隻有B級啊！”

“全球通過A級副本的内測玩家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這不就是要讓我們全軍覆沒嗎？！”

“我記得第一個通關A級副本的内測玩家已經——”

這個玩家好像想到了什麼，不敢再說下去了。

旋即，方才還如同菜市場般吵鬧的車廂變得死一般寂靜，玩家們無一例外都想起了那個血腥的通關視頻。

那個A級副本叫做《生祭》，大山裡有一座古老的村落，至今還保留着每年舉行生祭祈求風調雨順的傳統習俗。

所謂生祭就是每位村民無論男女老少都要割下自己的一塊肉，再由村裡的神婆烹饪成貢品，獻給山神。

玩家通關的關鍵就在這個貢品，他們為了得到這個貢品經曆了慘絕人寰的戰鬥，甚至為了獲取村民信任也親自割下自己的血肉參與了生祭。

到最後幾十位萬裡挑一的内測玩家隻剩下孤零零一個，鮮血橫流，屍橫遍野，現場的血腥味濃烈得堪比有上百年曆史的肉類屠宰場。

悲劇還未結束，最後的這位生還者發現——能溶解貢品的隻有人類的涎液。

通關的時候，他沒有欣喜若狂，反而用手瘋狂地扣着自己的嗓子眼，發出劇烈的嘔吐聲，舌苔上是指甲抓傷流出的斑斑血迹，甚至舌根都被他本人用牙齒硬生生啃咬得幾近斷裂，眼球也因為幹嘔而覆蓋上了數條猙獰的血絲，像是有剛誕生的蚯蚓幼蟲鑽了進去似的。

男人露出癫狂的笑容，眼中卻止不住地流下了淚水，重複着：“我沒有吃……我沒有吃……不是我……哈哈，這是山神降下了懲罰！請您饒恕我的冒犯，請您饒恕我的冒犯……救救我！救救我——”

賬号可以複活，屬性可以重練，但精神上的創傷卻久久難以愈合，那位通關的玩家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上過這個賬号，據說他下線後患上了精神疾病，每日噩夢纏身。

最後遊戲制作公司給這名玩家賠償了一筆豐厚的撫恤金，這件事就了結了，玩家們對于《詭異侵襲》的熱情也并沒有因此而被澆滅。

但男人那如同損壞的鋸子般沙啞凄厲的嗓音似乎還在玩家們的腦海中盤旋回蕩着，讓他們後背騰地升起一股刺骨森然的寒意。

“還沒開始就打退堂鼓，一幫死廢物不如早點下線。”一個穿着打扮華貴十足的青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語氣刻薄而嚴厲，昂起的頭顱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

喻晝眨了眨眼，發現青年頭上寫着大大的兩個中文“明越”。

旁邊還浮動着一個金光閃閃的、帶拖尾的标簽——“氪佬”。

簡單又形象地說明了這個玩家最明顯的身份特征。

氪佬臉上露出幾絲不耐：“還愣着幹嘛，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遊戲都大同小異，趕緊看看你們新手任務更新了沒？”

玩家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行動了起來，不一會有人喊道：“我面闆已經出現任務了！”

他模仿着幼童的口吻道：“我已經躲好啦，哥哥姐姐們快來捉我吧！記得要先默數十個數哦——”

沒等這人說完，有一個急性子的壯漢玩家就粗暴地把座位上的小女孩拽了起來：“就是你吧，抓到了！”

剛才梨湖地鐵站下了不少非玩家的乘客，這截車廂除了喻晝，就隻剩下孕婦、買完菜的阿婆和她的孫女、和一個佝偻着背黑眼圈極深的上班族這四個人了。

紮着兩條麻花辮的小孫女是唯一符合條件的，便不幸地被玩家盯上了。

小女孩手被捏疼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阿婆看到孫女受了欺負，立刻站了起來，還急得打了壯漢玩家幾下，操着一口有口音的普通話罵道：“你這人弄啥咧！快放開我囡囡！死變态，戀/童癖，神經病……”

阿婆救孫心切，什麼國粹都往嘴外蹦了。

壯漢玩家不為所動，理直氣壯：“老太婆，你孫女被鬼附身了知道不？我這是在給她驅鬼啊！”

可下一秒，壯漢玩家就再也不複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反而“砰”地一聲渾身僵硬倒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得如同在水裡浸泡了三天的浮屍，七竅中流出的猩紅血液像是入殓師抹在顧客臉上的油彩。

而他腦袋上“老子天下無敵”的标簽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詭童在玩家腦海中笑嘻嘻道：“不許沒有數數就偷跑哦！媽媽說這樣的人不講誠信，是要被社會淘汰的～”

孩童清脆的聲音剛落，孫女和阿婆就立刻吓得尖叫了起來。

而喻晝反應極為迅速，第一時間就轉過身去，擋住了孕婦的視線，不讓她窺見壯漢的慘狀。

“發生什麼了？”孕婦也聽到了重物倒地的聲響，而後又被兩聲尖叫吓得臉色有些發白，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隻能下意識依賴這個剛照顧過自己的漂亮青年。

喻晝裝模作樣地回頭瞄了一眼，鎮靜應道：“好像是有人癫痫發作了。”